( ) () 大人物沉思着绕着坛城踱步,转了三十几圈,蓦地仰头向上,发出一连串龙吟虎啸般的呼喝声。
一瞬间,各个凹洞中都有人钻出来,无论身在低处还是高处,全都纵身越过栏杆,流星坠地般落到广场上。
大人物先是用汉语,接着用藏语、回语、蒙古族语、英语重复了下面的内容:“魔女已经不在坛城封印之下,昔rì吐蕃王与大唐、尼泊尔两公主的联手镇魔行动已经失败,本地伏魔圈已经失去意义,所有人停止行动,等候下一步新的镇魔计划。”
那些衣着破旧、面容晦暗的僧人们静静地听着,并未像普通人那样一听到坏消息就炸了营。
关文深知,这些是各民族里真正的智者,思想境界高远,非普通老百姓可比。
“有什么证据?”有人问,正是身在第一个凹洞里的枯瘦老僧。
大人物摇头,指向关文:“没有证据,但我们两个能感觉到。”
那人向前一步,凝视着关文的脸,深陷在眼窝中的两颗灰白眼珠不住地转动着。大人物说过,他是看不见的,只能凭借听力行动。
“你们错了,坛城之下有三千伏魔师的灵魂结界,魔女走不脱的。”他艰涩地说。现在,他不说藏语,用的是汉语。
这一点其实很容易理解,真正的智者是无所不通的,任何一种语言都能信手拈来。即便是更高深的他心通、无声通之类的独特沟通方式,他们也多有涉猎。否则,怎么配得上“智者”的名号。
“程大师——”大人物开口,却被对方猛地挥手制止。
“我听到了那魔女凄厉的叫喊声……这么多年,那声音一直存在。你们说,她不见了,那么到底是谁在呼叫?我刚刚说过,伏魔师的灵魂结界就像一张漫无边际的蛛网那样,无论她跑得多快多远,无论她展开什么异种变化,都无法突破结界。三千伏魔师的力量之强,难以想象。到现在,我仍然能感受到那张结界之网的存在。”那位程大师没有给大人物留丝毫的面子,只是竖着耳朵谛听,边听边说,表情极度木然。
其他人各自孑孓dú lì,或倾听,或冥想,或沉思,没有一人发声。
“她真的不在了。”关文说。
程大师缓慢地摇头:“年轻人,你下的结论太草率了。要知道,这里的玛尼墙、坛城、结界一起承担着镇魔的重任,我们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将影响到世界的安危。你不是为自己活着,你要为千千万万人活着。那么多无辜的生命繁衍在这片纯洁高原上,谁都没有权力剥夺他们的生命。你我不能,魔女也不能。”
关文叹了口气,深知以自己的地位和口才,很难说服这位倔强的老僧。刨除今天发生的事,也就是说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是驻留于扎什伦布寺外的一名画家,因得到寺内管理者的特许而得以zì yóu出入。他是小人物,特别是在这些智者面前,没有任何地位,更谈不上什么权威。
大人物苦笑:“关文,今rì的事,我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重复过了,没用的。”
关文先前跨了一步,站在圆心正中。地面很坚硬,但他明显感觉到脚底空荡荡的,如同身在高空悬索之上。
他慢慢地环视那些面目呆滞的老僧们,目光最终落在大人物脸上:“可是,总要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一些别人不肯做的事,承担别人无法担当的责任,那才是大人物、大英雄所为。”
大人物又是一声苦笑:“关文,这是一场生死赌博,因为时至今rì,连我都不能判定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对还是错?知道吗?三千伏魔师的灵魂结界一旦打开,后果就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了。”
关文长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是你,就跟从自己的心——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可是,我不是大人物,我只是个外地来的小人物,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大人物皱着眉,忽而仰天长叹,忽而低头思索,终于猛击一掌,下了决心:“程大师,我用生命做保证,魔女的确已经不在了。我们不妨现场表决,如果同意者占多数,就开启坛城封印,派人下去察看。”
此言一出,程大师顿时脸sè大变。
不等别人发难,大人物发出一声长啸:“我发誓,如果这决定是错误的,我就当场自裁,用心头之血弥补灵魂结界暴露的缺口。”
程大师跺了跺脚:“你……你竟然敢做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实在是……”
忽然,右侧有一名老僧开口:“我知道自己已经活不过今年秋天了,可我那一教派中,人才凋零,弟子流失严重,没有人能接替我的位置。所以说,咱们的伏魔圈一定会出现破绽,不是今年就是明年,肯定会崩溃离散。到那时,所有的玛尼墙、坛城、灵魂结界都将不复存在,化为乌有。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打开坛城,看看下面的情况,大不了用我们的伏魔圈跟魔女同归于尽罢了,总好过在这个幽暗的地底深井里慢慢老死……”
另有三四人随声附和他的话,并随之举手:“我们同意打开坛城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