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宝刀虽然锋利,却不能打动文人的心,骏马虽然很好,对于种地的农夫却没有一点用处。英雄虽然有惊天动地的本领,如果没有人赏识他,重用他,也只能沦落在街头。
秦琼做在草铺上,把两条锏横在自己的腿上,锏上已经起了铜锈。他这锏原来不是纯金的,只是在熟铜上镀了一层金。从祖父秦旭到父亲秦彝再到秦琼,这双锏已经传了三代了,锏棱上的金都已经磨掉了,只有凹槽里还有些金气。因为房子里湿气太重,所以锏上起了铜锈。秦琼自己都觉得没有看相,拿一把柴草擦了擦,双锏上立即耀目争光。王小二还以为锏上面有很多金子,说道:“秦爷,这锏还是不要卖了。”秦琼问道:“为什么不卖了?”小二说道:“我们潞州有个叫隆茂号的当铺,专当这些家传的宝贝。秦爷用这锏当几两银子,买些柴米,将就将就,我伺候你老人家,等你的朋友来了以后,加点钱再把它赎回来。”秦琼也舍不得把这两条锏卖给别人,情愿去当,说道:“你说的很对,咱俩一起去当了吧!”
秦琼和王小二一起来到三义坊一个大户人家,只见高高的门头上挂着“隆茂号当”的招牌。秦琼直接走进去,把双锏往柜台上一放,放得重了些,只听咚的一声。主人有些不高兴,喊道:“哎呀!你别把我的柜台打坏了!”叔宝说道:“我要当银子。”主人说道:“你这东西只能当作废铜。”叔宝说道:“这是我的兵器,怎么能是废铜呢?”主人说道:“在你那里,这是兵器,在我们当铺一点用都没有,只能熔化了做家伙,不是废铜是什么?”叔宝说道:“那就当是废铜吧。”主人喊伙计拿大秤过来称斤两,两根锏重一百二十八斤。主人说道:“朋友,还要除些损耗。”叔宝说道:“上面的金子都没算,有什么损耗?”主人说道:“不过是有点金气,哪能算数!况且那两个把子是铁枥木的,非常沉重,化铜时就烧成灰了,不能算作铜价。”秦琼很慷慨,说道:“那就把八斤的零头去掉,算一百二十斤吧。”主人说道:“在潞州好铜当价是四分一斤,总共四两八钱银子,多一分也不当。”秦琼心想,四五两银子几天又吃在肚里了,还是不能解决问题,又把金装锏拿回去了。小二很不高兴,脸色非常难看。秦琼回到店里,坐在房子里愁眉不展。
王小二就像催命的一样,又走进来对秦琼说道:“你老人家再找点值钱的东西去当吧!”秦琼说道:“小二哥,我是公差出门在外,随身带的只有兵器,难道还有金珠宝玩不成?”小二说道:“那我不管!”秦琼说道:“我骑的黄骠马有没有人要?”小二说道:“秦爷在我们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说要卖马,说什么金装锏,在我们潞州,真金子还认作是假的,哪有人懂得你那有用的兵器!如果说起马来,我们这里都是旱地,不论大小人家都还用的着。我看秦爷这黄骠马还不错,你如果早点愿意卖,早就回到家了。”秦琼说道:“这么说马上就有银子了?”小二说道:“等马卖了就有银子了。”秦琼说道:“这里的马市在什么地方?”小二说道:“就在西门大街上。”秦琼问道:“什么时候去?”小二说道:“五更时开市,天亮就散了。”小二叫老婆收拾晚饭给秦琼吃,明日五更天要去卖马。
秦琼这一夜翻来覆去,不敢入睡,生怕错过了马市交易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五更天,秦琼赶紧爬起来,用凉水洗洗脸梳梳头,王小二提着灯笼把马牵了出来,秦琼一看那马,哎呀一声说道:“我的马怎么饿成这样了!”秦琼自己都被炎凉到这步田地了,那马也就可想而知了。自从算账以后,不要说细料,连粗料也很少给它吃了,饿得那马整天在槽头上嘶喊。虽然小二的老婆心里仁慈,看着不忍心,但她不会铡草,只好瞒着丈夫,偷偷弄一捆长草丢在槽里,任凭那马吃也罢,不吃也罢。把一匹千里神驹弄得骨瘦如柴,肚大毛长。秦琼敢怒不敢言,如果跟小二说他饿坏了自己的马,小二可能会说人都没得吃了,那还管得了马?秦琼只得接过马缰绳,牵着马朝外走。王小二急忙打开门,秦琼先来到门外面,那马扯着马缰绳就是不肯出去,竟然知道主人要卖它。那马如何知道主人要卖他呢?原来这匹马是神马,通晓人性。它知道现在是五更天,如果是回家,主人三更天就会起来上马鞍子,收拾行李了,如果是出去饮水啃青草,没有五更天出去的道理。那马把两只前腿等在门槛上,两只后腿居然坐了下来。若论秦琼的力气,别说是这匹病马,就是猛虎他也能拖出去。看到那马瘦得厉害,秦琼不忍心用力硬拉,只是轻轻的呼唤。王小二顾不得这些,看那马不肯出门,拿起一根门闩,照着那瘦马的后腿上打了起来,两三门闩下来,那马护疼,扑的一下跳了出来。小二把门一关,说道:“卖不了马就不要再回来了!”
秦琼牵着马来到西门大街上,马市已经开了,买马和卖马的王孙公子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的马匹不计其数。有几个人看见秦琼牵着一匹马来了,都喊道:“列位赶紧让开,穷汉子牵着一匹病马来了!不要碰到了他。”秦琼牵着马在马市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连一个人问都没有,叹息一声,对着马说道:“我的马啊,你在山东追捕强盗时是何等威风!我怎么能怨你呢?只因为少了几两银子的店账,我自己也弄得垂头丧气,何况你呢!”
先前是人牵着马,后来是马带着人走。因为秦琼一夜未曾合眼,五更天就起来了,空着肚子出门的,在马市里没有人搭理他,走着走着就打起了瞌睡。天色已经亮了,城门已经打开,很多乡下的农夫挑着柴进城来卖。潞州就是现在的山西,秋收都是玉米秸,如果是别的粮食,收的时候就枯黄了,玉米秸气旺,秋收之后还有青叶在上面。那马可能是饿坏了,看见青叶,扑上去就是一口,把卖柴的老汉拉倒在地。秦琼就像从梦中醒来,急忙过去搀扶。那老汉身体很好,翻身跳了起来,说道:“朋友,不要着忙,没事。”那马不停地啃着青柴,老汉又说道:“你这马牵着不骑,慢慢的走,敢情这是要卖吗?”秦琼说道:“就是要卖,想在这里寻一个买主。”老汉说道:“这马虽然膘不太好,缰口还不错!”秦琼正在苦闷之际,听了老汉的话,心情好了很多,问道:“你是鞭杖行(经纪人),还是兽医?”
老汉说道:“我既不是鞭杖行也不是兽医。我今年六十岁了,家住在离城十五里的地方,这四捆柴有一百多斤,我挑进城来,肩都不曾换一换,你这马轻轻啃了一口青柴,我就跌了一跤,就知道这马缰口还好。只可惜你不了解情况,到这马市里来了,在这马市里买马的,都是等不得穷的人。”秦琼笑着说道:“等不得穷的人是什么意思?”老汉说道:“但凡富贵子弟,还没有买马,就先叫手下人拿着一副鞍辔跟着走,看中了马的毛偏,先把自己的鞍辔搭上,相中了才肯出银子买,他们怎么能愿意买你这病马呢?自古道‘买金须向识金家’,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卖病马呢?你就是走上几天,也不会有人买你的马。”秦琼说道:“卖柴是小事,你如果帮我把这匹马卖了,事成之后我送给你一两银子。老汉听了以后非常高兴,说道:“从这里出西门十五里二贤庄,有个主人姓单,名雄信,排行第二,我们都叫他二员外。他喜欢结交豪杰,买好马送朋友。”
秦琼此时如梦方醒,心里不停地责怪自己:“我太不会办事了!在山东的时候时常听朋友说起潞州的单雄信,是个仗义疏财,喜欢结交豪杰的人,我怎么来到此地不先去拜见他呢?如今弄得衣衫褴褛,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好意思再去见人家呢?如果不到二贤庄,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怎么办呢?也罢,只是卖马,不要认朋友就行了。”想到这里,秦琼说道:“老人家,你带我去吧,如果能把这匹马卖了,我送给你一两银子。”老汉把四捆柴寄放在一家豆腐店门口,让卖豆腐的帮着照看一下,把扁担拿了过来。扁担一头有一个黑布口袋,里面装着一升黄豆,是老汉要进城换茶叶的。老汉看马饿得厉害,就扯些青草放在一个深坑里,把黄豆倒上拌一拌,让那马吃了。
老汉扛着扁担在前面带路,秦琼牵着马跟在后面。出了西门走了大概十多里地,前面果然有一个大庄。只见一条清澈的溪流环绕在大庄的周围,溪流里成群的鱼在游动,不时有几只跳出水面。庄上古木阴森,有很多鸟儿在鸣叫。跨过一座彩虹桥,一片漂亮的楼阁映入眼中,整整齐齐,景色清幽。此处居住的不是世袭的官家,就是名门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