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天气阴沉沉的,狂风卷着鹅毛大雪一会向东一会向西,就像天要塌下来一般。由于找不到食物,树林中老虎饿得不停地咆哮,猿猴发出低沉的哀鸣,树枝都被大雪压断了。樊建威打着冷颤艰难地朝前走着,心里不停地埋怨老天。都说瑞雪兆丰年,如果雪太大了反而成了灾害。天又黑了,樊建威回头看看,也就走了十来里地。附近除了一座庙宇没有地方可以投宿,樊建威只好向庙里走去。这座庙就是东岳庙,是秦琼生病住过的地方,要不是这场大雪,樊建威就不可能来到庙里安歇,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东岳庙里管香火的道人正要关门,看见一个人挤了进来,道人赶紧到鹤轩中报告魏观主。魏观主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立即吩咐让来人到鹤轩中来。樊建威进了屋以后放下行李,抖抖身上的雪,与观主施礼相见。观主问道:“请问施主是哪里人?”樊建威说道:“在下姓樊,是山东齐州人,因为来到潞州寻找一位朋友,遇到这么大的雪,所以想在这里处住一晚上。”观主说道:“足下姓樊,是不是名叫樊建威?”樊建威吓了一跳,回答道:“先生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观主说道:“叔宝兄跟我提过你的名字。”樊建威喜出望外,问道:“是哪个叔宝?”观主说道:“先生多问了,秦叔宝还能有几个?”樊建威急忙又问道:“秦兄现在在哪里?”观主说道:“十月初二这天,叔宝有病来过本观。”樊建威跺着脚说道:“看来秦兄已经不在了,观主知道他去哪里了吗?”观主说道:“十月十五这天二贤庄的单员外邀请他回家,给他养病去了。前天是十一月十五日,叔宝兄病好了来这里还愿。因为天气寒冷,单员外不让他走,现在在二贤庄。”樊建威闻听此言心情如何呢?就像穷汉子得了千两黄金,穷书生考中状元,洞房花烛夜看到新娘,久别重逢的亲人突然相遇。
观主收拾一些斋饭,暖了一壶酒,陪着樊建威坐在那里。樊建威因为在雪地里受了一些寒气,身体又乏又困,放开酒量喝了几杯热酒。在东岳庙睡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就起来了,樊建威拿出一包银子要送给观主,感谢观主的收留。这观主知道是秦叔宝的朋友,死活也不肯收下,又留樊建威吃过早饭,才送出东岳庙,告诉樊建威往二贤庄怎么走。樊建威直接来到了二贤庄。
单雄信和秦琼正在书房里围着火炉一边饮酒一边赏雪,两人都显得很有兴致。正在这时,一个手下人进来报告,说山东秦太太派一个姓樊的老爷送来家书,就在门外。秦琼兴高采烈地说道:“单二哥,家母托樊建威寄家书来了。”两个人赶紧到庄门迎接。秦琼笑着说道:“果然是你。”樊建威说道:“先前分行李时,盘缠银子都在小弟这里,没有分给你,回去送给伯母,伯母不肯收下,让小弟用这银子做盘缠来寻找秦兄回去。”秦琼说道:“因为没有盘缠,耽搁太久,发生了很多事情。”雄信说道:“我们先进去吧,以前的事慢慢说。”雄信吩咐手下人接着樊建威的行李,三个人一起来到温暖的书房。雄信先和樊建威施了宾主之礼,秦琼又拜谢了樊建威,感谢他的风雪寒苦之劳,然后雄信吩咐重新摆上酒宴。秦琼问道:“我的母亲还好吗?”樊建威说道:“有家书在此,请哥哥先看看吧。”秦琼流着眼泪读完信以后,起来就要去收拾行李。雄信暗暗发笑,说道:“秦兄不要着急,等吃完饭再说吧。”
酒宴结束以后,三个人促膝坐了下来,雄信问道:“叔宝兄,令堂老伯母是否平安?”秦琼说道:“家母生病了。”雄信说道:“我看见秦兄着急要去收拾行李,是想回去吗?”秦琼眼中流着泪说道:“不是小弟无情,吃饱了就想走,怎奈我的母亲生了重病,暂时和仁兄分别,来年再登门拜谢仁兄的救命之恩。”雄信说道:“秦兄要回去,小弟也不敢阻拦,小弟要劝劝秦兄。哪个朝代没有忠臣孝子?有真的也有假的,关键是看实在不实在,不能做沽名钓誉的人。”秦琼说道:“请问仁兄,怎么样是假孝?怎么样才是真孝?”雄信说道:“大孝为真,小孝为假。秦兄现在连夜赶回去,好像很孝顺,实际上并不是大孝。”秦琼眼泪都止住了,感到很好笑,说道:“小弟流落在外,已经很久没见到母亲了,实在是迫不得已。现在听说母亲生病了,连夜赶回家,是人之常情,怎么是小孝呢?”樊建威也说道:“秦大哥着急回家一是遵从母亲之命,二是因为母亲生病了,这应该是大孝。”雄信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兄的先祖都是北齐的名将,为孝忠齐国战死沙场,老天不忍心让忠良绝后,留下秦兄这一位英雄。秦琼正应该保护自己,等待时机好为国尽忠,重整门庭。现在天气寒冷,又下着大雪,你的病才刚刚好转,你连夜赶回去,如果在路上旧病复发,失了元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但断绝了秦氏的香火,还让令堂老伯母失去了一辈子的指望,虽然出于至情,但是不合乎孝道。难道没有听说过君子不走小路,坐船而不去游泳,走路之间不敢忘记孝道吗?现在要冒寒而去,我不敢苟同。”
秦琼说道:“可是小弟如果不回去,就是大孝了吗?”雄信笑着说道:“我并不是让秦兄永远都不回去,只是早晚的事,况且令堂老伯母是个贤惠的母亲,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他老人家托建威兄来寻找,只因为爱子之心,不知道秦兄的下落,放不下心。秦兄现在可以写一封回信,就说领批文耽搁了很长时间,正要回家,又得了重病,现在虽然好了,可是不能太劳累。接到信后着急要回家,就说是我苦苦挽留,等明年年初,身体经得起劳碌以后就回去。令堂老伯母知道了秦兄的下落,病自然就好了。她如果知道你有病刚好,也一定不会让你这么冷的天回去。我和兄长既然已经结拜了,秦兄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一样,我收拾一些礼物寄给令堂伯母,作为日常生活的费用,这样家里就安心了。再拜托樊兄把潞州的批文送给齐州府的刘老爷,就跟他说秦兄在潞州卧病不起,还没有回来,这样不就公私两全了吗?等到来年春天天气暖和了,小弟还要给秦兄准备一些本钱,秦兄再回去以后就不要在官府当差了。求荣不在朱门下,在官府里当差身不由己,让令堂老伯母担惊受怕,不是儿子孝敬父母的道理。”秦琼见雄信讲的情深意长,也担心自己怕冷不能走远路,就对樊建威说道:“你看我该怎么办?是跟你一起回去,还是先写封信你带回去?”樊建威说道:“单二哥讲的很有道理,令堂老伯母知道了你的下落,自然病就好了,得知你患病刚刚恢复,也不会急着让你回家。”秦琼对雄信说道:“这么说小弟就先写封信以安老母之心吧。”秦琼写好了信,又把批文拿了出来一起交给了樊建威,并嘱咐他一定办好衙门里的事。雄信到后房取了潞州绸缎两匹,碎银三十两,让樊建威带给秦母。另外又取了潞州绸缎两匹,十两银子,赠送给樊建威。樊建威当天就出发了,回到山东以后,把书信和银两交给了秦母,又到衙门里办完了秦琼托付的事。雄信依旧把秦琼留在家里。
这一天秦琼闲着没事,正在书房里看书消磨时间,单雄信走了进来,只见他皱着眉头,默默不语,秦琼看他这个样子,以为他有厌客之意,忍不住就问道:“二哥平日胸襟开阔,谈笑风生,今日为何显得不太高兴啊?”雄信说道:“兄长有所不知,小弟这一辈子从来不喜欢忧愁,前一阵子我哥哥被人射死,小弟很生气,郁闷了几天,这件事一时难以摆平,暂时丢开了。现在是因为老婆有病,还治不好,所以心中忧愁。”秦琼说道:“我一直忘了问兄长,嫂子是谁家的闺女?您们完婚几年了?”雄信说道:“我老婆就是前提督崔长仁的孙女,当年岳父和小弟的父亲有交情,谁知道没过多久父母双亡,家道衰落,所以此女就来到我家。令人高兴的是她既贤惠又聪明,只是完婚以来,六七年了,还没有生育。今年春天好不容易怀孕了,到现在已经十一个月了还未生产,所以小弟忧愁在心。”秦琼说道:“小弟听说尊贵的人都不容易出胎,吉人自有天相,瓜熟才能蒂落,何必过分担忧呢?”
两个人正在说话,就听见手下人气喘吁吁地进来说道:“有一个西域的僧人站在庄门口,硬要化斋,给了东西也不走。”雄信听说以后,和秦琼一起走了出来,只见一个西域的僧人,身上穿着花红色的袈裟,肩上挑着拐杖,生就的一双怪眼,两道眉毛又长又粗,鼻尖高耸,就像老鹰的爪子。胡须和头发乱哄哄的,一张大嘴不停地念着听不懂的经文,手里摇着铜鼓叮当作响。欲知这位僧人为何来到二贤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