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此时张公谨、史大奈、白显道,都在西辕门外等着,看见人出来了,公瑾问尉迟南:“怎么样了?”尉迟南说道:“午堂后听审。”公谨说道:“审什么事?”尉迟南道:“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事,以前都是要么打要么不打,然后就发落了,不知还审什么事?”公谨问道:“什么时候?”尉迟南道:“还早着呢,现在已经退堂了,吃过中午饭以后再升堂问事,放炮升旗,与早晨升堂是一样的规矩。”公谨说道:“这么说还早,我们不如去饭店喝点酒压压惊。出了辕门以后就去了刑具,然后安安心心地去饭店,听见放炮以后再来也不晚。”
早堂结束以后,罗公没有回家,而是退到了后堂。叫手下人脱去蟒袍玉带,戴上诸葛巾,穿上便服,坐在办公桌前,吩咐家将到验吏房中把刚才潞州解军文书拿来。文书拿回来以后在办公桌上展开,罗公从头到尾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将文书合起来放在了一边,让家将到后院请老夫人秦氏来后堂议事。秦氏夫人,拉着十一岁的公子罗成,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来到后堂。老夫人深施一礼坐了下来,公子站在旁边。夫人开言说道:“老爷今日退堂,为什么没有回内衙?唤老身来后堂要商议什么事?”罗公叹了一声,说道:“当年遭国难,你的哥哥武卫将军为国捐躯,不知有没有留下后人?”夫人一听,眼泪就落了下来,说道:“先兄秦彝,听说在齐州战死。嫂嫂宁氏就生下一子,乳名叫太平郎,当时才三岁,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天各一方,朝代也不同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老爷为何突然问到这事?”罗公说道:“我刚才升堂的时候,从河东解来一名军犯。夫人你不要见怪,倒与夫人同姓。”夫人问道:“河东可就是山东么?”罗公笑着说道:“真是妇人家说话,河东与山东相隔有千里之遥,河东怎么可能是山东呢?”夫人说道:“既不是山东,天下同姓者多的是,一定不是我那山东那个秦了。”罗公道:“文书上却说这个姓秦的,正是山东历城人,奉命从齐州到河东潞州出差。”夫人说道:“既然是山东人,说不定就是太平郎。他的面貌我虽然不记得了,家世应该彼此都了解,老身现在想见这姓秦的一面,问问他家是哪里,祖上何人,就知道是不是了。”罗公说道:“这个也不难。只是夫人是内室,与配军见面恐怕有失官家的威严,必须还要垂帘,才好唤他进来。”
罗公叫家将把朱帘放下来,然后传令,开小门唤潞州解人带军犯秦琼进见。张公瑾这班朋友正在饭店饮酒压惊。只有叔宝因为还要听审,不敢放开了喝,就等着放炮开门,带上刑具来听审,那里想到是开小门。那辕门内监旗官,放开嗓子喊道:“老爷坐后堂审事,叫潞州解子带军犯秦琼听审!”却看不到有人答应,只好到处寻找,一直找到尉迟兄弟所在的饭店才找到。大家一阵手忙脚乱,慌忙把刑具套上。尉迟南、尉迟北是本衙门官员,童环、金甲带着叔宝,一同走进帅府大门。张公谨三人站在外面等候消息。这五个人进了大门,仪门,上月台,到堂上,就要走进后堂,从屏门后走出两员家将,说道:“其他人都不要进来了,军犯一个人进来。”家将接了铁绳,将叔宝带进后堂。叔宝在台阶上跪着偷偷地往上看,不像早堂时有这些刀斧威仪。只见罗公穿着便服,后面站立着六位穿着青衣带着大帽的武士,都垂着手,台阶下也站着家将八员,带着头巾扎着袖口。叔宝见了,心里稍微有点放松。罗公喊道:“秦琼往前来。”叔宝害怕被打,装作有病,伏在地上爬不上来。罗公叫家将把秦琼刑具去了,两员家将下来,把那刑具打开。罗公让秦琼再往前来。叔宝又跪着朝前挪了几步。罗公问道:“山东齐州像你一样姓秦的有几户?”秦琼道:“齐州历城县,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姓秦的很多,军丁只有秦琼一户。”罗公说道:“这么说你是军籍了。”秦琼说道:“是军丁。”罗公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大胆!你又来诓骗本官了。你在齐州当差,奉那刘刺史差遣到河东潞州公干,既然是军丁,怎么又在齐州府当差啊?”秦琼赶紧磕头,说道:“老爷,因为山东最近强盗很猖狂,本州招募,有能抓捕强盗的重赏。虽然秦琼原来是军丁,因为捕盗有功,刘刺史提拔小人做兵马捕盗都头,奉本官差遣到河东潞州公干,又因为误伤人命,发配到这里。”罗公说道:“原来你是军丁,替补到县里当差,我再问你:‘当年有个为北齐主尽忠的武卫将军秦彝,听说他的家属流落在山东,你知道不知道?’叔宝一听到父亲的名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台阶都打湿了,说道:“武卫将军就是秦琼的父亲,望老爷看在先人的薄面上,宽恕小人吧。”罗公立即站了起来,说道:‘你就是武卫将军之子。”
听到外面的一席话,老夫人在朱帘里等不及了,开口说道:“那姓秦的,你的母亲姓什么?”秦琼说道:“小的母亲是宁氏。”夫人道:“啊!太平郎是那个?”秦琼道:“就是小人的乳名。”老夫人见自己的亲侄儿一个人落难如此,亲自把朱帘揭开,来到后堂,抱着秦琼就哭了起来,秦琼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哭着趴在地上磕头,罗公长叹一声,说道:“你乃是我的内侄,赶紧起来吧。”公子在旁边看见母亲很伤心,也哭了起来。手下家将早已把刑具拿了,来到大堂外面喊道:“潞州的解差,这刑具你拿走吧。秦大叔是老爷的内侄,老夫人是他的嫡亲姑母,已经在后堂认了亲了,领批文不要紧,明天盖了金印以后送给你。”尉迟南兄弟二人拍手大笑,走出府门。张公谨等众朋友,都在外面等候;见尉迟兄弟笑着出来了,问道:“两位怎么笑容满面?”尉迟南说道:“列位放心,秦大哥原是有根本的人。罗老爷就是他的嫡亲姑爷,老太太就是姑母,已认做一家了。我们继续到酒店去饮酒贺喜。”
罗公拉着秦琼走进内宅,对公子说道:“你可以陪着表兄到书房沐浴更衣,把我现成的衣服拿来给你秦大哥换上。”叔宝梳洗打扮,洗去了脸上的黄泥,随后就出来拜见姑爷、姑母,与公子也拜了四拜。又向表弟要了两幅柬帖,写了两封书信:一封书信是给金甲、童环的,让他俩领了回批以后,回到潞州给单雄信报个喜信;一封书信给尉迟兄弟,让他转达对张公谨三友的谢意。此时后堂上已经摆好了酒宴,罗公老夫妇坐在上位,叔宝与表弟分别坐在左右。酒过二巡,罗公开言说道:“贤侄,我看你仪表堂堂,必有过人之处。你的父亲去世得太早,母亲又寡居异乡,有没有习学些武艺?”叔宝说道:“小侄会用双锏。”罗公说道道:“一定是你的父亲留下的这两根金装锏,带到幽州了没有?”叔宝说道:“小侄在潞州误伤了人命以后,蔡刺史将这两根金装锏作为凶器,还有鞍马行囊,都被存在了仓库。”罗公说道:“这不要紧,蔡刺史就是老夫的门生,等以后派人取回来就是了。我现在有句话要对贤侄讲:老夫镇守幽州,有十余万雄兵,千员官将都是论功行赏,从来没有徇私舞弊。我如今要把贤侄补在标下为官,恐怕官兵们议论,使贤侄没有颜面。老夫的意思,明天要到演武厅去,当面比试武艺,你如果弓马熟娴,就补在标下为官,也让众位将官没有话说。”叔宝躬身说道:“若蒙姑父提拔,小侄终身有靠,恩同再造。”罗公吩咐家将,传兵符出去,通知中军官,明日所有兵马出城,往教军场操演。
第二天五更天的时候,罗公就下令放炮开门,中军簇拥,史大奈在大堂参谒,汇报打擂台的事,补了旗牌官一职。众家将官都戎装打扮,跟随着罗公的驷马车拥出帅府。
叔宝那时候还没有金带银带前程,也只好像罗公本府的家将一样打扮:头上戴着金顶缠综大帽,穿柔头补服,粉底皂靴,骑上马跟着罗公出去了,公子带着四员家将,随后也想出帅府,无奈被守辕门的旗牌官拦住了,不肯放公子出去。原来是罗公平时吩咐的。公子虽然才十一岁,却膂力过人,骑劣马,扯硬弓,经常常领着家将在郊外打猎。罗公为官廉洁,恐怕公子踹踏百姓田苗,所以让守门官不许放公子出帅府。公子只得命家将牵马进府,回到后堂老母跟前,钻到母亲的怀里啼哭起来,说要往演武厅去看表兄比试,守门官不肯放出。因为叔宝是老夫人的亲侄子,不知他武艺如何,要公子去看着,好回来说给自己知道。老夫人推开公子,呼唤四个老家园。这四人跟着罗公从北齐到现在,同荣辱,共休戚,都是金带前程。老夫人说道:“你四人我最放心,可以同公子一起去演武厅看叔宝比试。听说那守门官拦阻,你就说是我叫公子去的,只是瞒着老爷一人就是了。”四人道:“知道了。”公子见母亲发话了,非常高兴。急忙从书房中取出一张花哨的小弩,锦囊中带几十枝软翎的竹箭,想在看完表兄比试回家的路上,顺便在荒郊野外射些飞禽走兽玩玩。
五人骑着马就要走出帅府,守门官依旧拦住。老家园说道:“老太太让公子去看秦叔宝比试,只瞒着老爷一人。”守门官说道:“求小爷快些回来,不要让老爷知道了。”公子大喝一声:“不要多言!”五骑马出辕门,来到城东教军场。此时教场中已经放炮升旗,五骑马直接来到东辕门,下了马站在那里观看。那四个老家园恐怕老爷在大帐上看见公子,两个在前,两个在后,把公子夹在中间。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