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下。
虞南允拼命站起来,大喊着赵庆庭,但其音寥寥,刹那间便被淹没在了雨声之中。渐渐的,虞南允停止了呼喊。他应该晓得,身处那般险境,世间没有人能逃出生天。
但正当他心如死灰时,却瞧见一人正踉踉跄跄的从远处走来。这人影他再熟悉不过,不是赵庆庭,还能是谁?
赵庆庭此时显得狼狈极了,大雨滂沱,不断冲刷着他那已快要碎烂的身躯。尽管如此,他还是迫使自己站的笔直。虞南允上前想要扶他,但却被赵庆庭给推到了一旁。
赵庆庭淡淡道:“去找件干净衣裳。”
“王爷!”
“我还死不了,但临安,我是去不了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两件更重要的事办。我走后,便施行战败后的计划,全军上下,不得再往北行一步。”
……
渐渐,接近拂晓时分。
今日重阳节,有两个地方格外热闹,一是白帝城。第二个,便是成都。
今日,就是李闵济论剑的最后一日了。白帝城下的江畔,聚集了约摸着有近万名江湖客。他们在期待着,期待着有人能来打败李闵济的不败神话。江下人声鼎沸,而白帝城上,却是格外寂寥。
老神偷摇了摇酒葫芦,此时的酒葫芦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酒葫芦了,因为此时这葫芦里面,已没了半滴酒。老神偷失了兴致,他将那酒葫芦扔下城头,百无聊赖的问道:“你说,他还会来么?”
李闵济淡淡道:“不管他来不来,都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赢了。”
老神偷嗤笑道:“做什么春光大梦呢,你放心,他若是来了,你敌不过他,老偷儿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李闵济闻言没有拒绝,他微笑道:“多谢了。”
与此同时,江畔上矗立的人群,陡然沸腾起来。因为他们瞧见,有一人纵身上了那白帝城。这一战,无论胜负如何,都叫人翘首以盼。而此时一个消息在人群中不胫而走,有人认出,方才上了白帝城的,竟是当今蜀州最有权势之人,蜀中王,赵庆庭!
登时,人群的呼声与喝彩声是一浪高过一浪。他们没想到,堂堂蜀中王,竟放下了身段来参与这江湖比斗。这下,众人更是期待了起来。他们想瞧瞧,出身于青花府孙家,是这传承了当今第一神兵的蜀王爷厉害,还是声名显赫的李家剑神更厉害一些。
但当众人兴高采烈的期待了半个时辰之后,却没看到什么大动静。忽的,众人望见,从那白帝城上,纵身跃下了一个人来。这人来到江畔,只见这人竟是老神偷。而此时的老神偷面容痛苦,他浑身血迹斑斑,而他的左臂却不晓得去何处了。众人认出了老神偷,登时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就将其给团团围了起来。
“谁输了,谁赢了?”
老神偷吸溜了两口后,呲牙咧嘴的说道:“李闵济赢了。”
“那李闵济呢?”
“死了。”
老神偷此语,无异于一声炸雷,众人压抑住翻江倒海的情绪,七嘴八舌的问道:“李闵济既然死了,那为何说他赢了?”
“一对一输了,二打一赢了。”
众人听得期待已久的一场大战,竟如此草草了事,心中皆不是个滋味儿。当他们想找老神偷问个明白时,却发现此地早已没了老神偷的踪影。如今,唯一知晓白帝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知情人这一走。从今以后的江湖上,势必又会多添一件悬案。
今日半夜,董平便去了城外的驸马宅,而当天一亮,他便带着十里红妆,骑着高头大马进城去迎亲了。而在蜀王府内,有人正喜悦焦急的等待着。阮沥望着蒙住双眼的红,哭了,笑了。她在想,若是这次董平再见到她,还会说她是扑棱蛾子么?
一大早,冷飘飘吃过早饭后,便被几个嬷嬷拉着上街去看热闹了。冷飘飘生性喜好冷清,这般热闹,她本是不想去参与的。但一想能见到多日未曾谋面的董平,她便梳洗了一番,就随众人出了王府。
刚来到街上,她便听得有一群孩子在齐声呼着驸马爷。冷飘飘循声望去,霎时间,她便愣在了原地。刹那间,她的心宛受重锤一击。旋即,她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几个嬷嬷见状,相视一笑。她们连连称赞王妃这一招高明,亲手给自己夫君的新娘子做嫁衣,还有什么,比这更杀人诛心的?随后,当董平的带着的迎亲队伍走近前,这几个嬷嬷便将冷飘飘抬进了王府。
董平此时的心情说不上喜或悲,好似成亲这等大事在他眼里,就如同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但当他快要到蜀中王府时,有一人却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挡在了马前。若是拦在蜀中王府驸马爷前的是别人,此时恐怕已经被乱棍打死了。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因为他们认得此人,乃是蜀中大将,虞南允。
董平本想叫林三川将虞南允拉走,但一想起林三川正在驸马府忙活别的,也只好做罢。但这时,虞南允却一把将董平从马上拉了下来,旋即他撂下一句这是王爷的吩咐,便快速奔走了。
董平还没摸着头脑,便被虞南允带到了城外的一片荒地上。荒地上,有一课孤零零的,枯死的柳树。而那柳树下,正坐着一人。只是一眼,董平便晓得了那人的身份。虞南允将董平放下后淡淡道:“王爷有事要嘱咐你。”说罢,虞南允便向远处走去。
董平趔趄着身子,来至柳树下,在赵庆庭的身边坐了下来。
“败了?”
“败了。”
“既然败了,那便回去喝喜酒吧。”
赵庆庭闻言笑了:“想去喝的,但怕是赶不上了。”
“总该回去,见见王妃吧。”
“不见了,总会见的。”
赵庆庭抬起头,看着雾蒙蒙的天,他忽然瞧见,那个在小径上,为落花而伤感的少女,正缓缓向他走来。
“叫你来,是嘱咐你几件事。”
“我听着。”
赵庆庭忽的,抬起手凭空一握,旋即,那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我虽死,但却不放心曾经与我出生入死的那班兄弟。我手下的那十几万大军,如今已化整为零,躲了起来。在我死后,朝廷定然对其进行清剿。虞南允与龙正风,是我从前选定的两位接班人。由你做个公正,谁能带着手下的兄弟发展壮大,那我的军队便交给谁统领。北莽覆族三舵,以后便交给卫理了,你去北莽带个话。最后,照顾好沥儿,将我与王妃合葬。”
看着一代枭雄在自己身旁逐渐失去生机,董平的心中也不知是怎么个滋味儿。
“后悔吗?”
“后悔……落花之处,来年定会有新花绽放……”赵庆庭再度抬起了手,这次,他终于握住了那少女。
“赵哥哥,从今以后,三生三世,永生永世,我阮轻鹧,都是你掌心的花朵……”
“三生三世,永生永世……”
…………
由远及近,是急促的脚步声。
阮沥紧紧的抓住了衣襟,当那人的脚步停下后,她不禁开口道:“可是驸马来了?”
“嘭!”
来人跪了下去,旋即,就听那人哭喊道:“公主!王妃……王妃她服毒自尽了!”
阮沥扯下了红盖头,拼命的跑出了屋子,凤冠霞帔,散落在地。
天宝元年九月九日,成都,大殇。
(第二卷 终)
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