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抱拳道:“在下不才,姓裴名然,正是这裴府的主人。”
霎时间,林三川的脑袋里像是有一挂鞭炮劈啪炸响,炸的他脸都红了。他猛的想起,自己从始到终,都没有问过这管事的姓甚名谁。现在一瞧,这裴然坐拥如此大的一处宅院,难道会贪墨他区区五十两银子?
裴然微笑道:“林先生先去客厅坐坐,在下去给你取银子。”
林三川赤红着脸,问道:“这宅院当真是你的?”
裴然微笑道:“祖上传下来的基业,虽不是在下自己盖的,但的确是在下的。”
林三川心道:“对了,这人是个败家子儿,把祖宗的基业给败光了,难免不会见财起意,贪墨我的银子。”想到此处,林三川不禁释然。
还未进厅堂,林三川就变得瞠目结舌。他虽是个粗人,不晓得厅堂内悬挂着的那些字画,摆放着的那些物件儿价值几何。但他可晓得,那每张桌子上摆放着的银杯金盘,那可都是分量十足的真金白银!
林三川走进厅堂,寻把椅子坐了下去,他显得有些拘束,有些手足无措。这时,裴然拿着两把大壶也走了进来,他笑道:“在下也不晓得林先生是喜欢喝酒,还是喜欢喝茶,所以茶酒各取了一壶。”
林三川甚是干脆,道:“酒!”
几杯酒下肚,林三川便大笑起来,道:“好酒,都把老子的脸给喝红了!”
裴然微微一笑,道:“那林先生便多饮几杯,在下将阁下的银子取来。”
林三川有些词穷,只是道:“好,好。”
当裴然出了厅堂,林三川心道:“嗨,算是把人给丢大发了!以后做事,可不能像这次一般莽撞了。幸好这裴管事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要不然早把银子扔我脸上,让我滚了。”
林三川正暗自嘀咕,裴然就把银子取了过来。他道:“林先生,银子拿来了,您收好。”林三川颤颤巍巍的接过银子,干笑两声,道:“裴管事,你这么大个家业,怎的府上一个下人都没雇?”
裴然在太师椅上坐了,他笑道:“没意思。”此时灯火摇曳,映照着裴然那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跟浓眉大眼。裴然说话时,其唇上的短髯一挑,这写满正派二字的脸上,竟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
林三川笑道:“若我坐拥这么大个家业,哪里还会去像裴管事一样办私塾,直接床上一躺,坐吃山空!”
裴然哈哈大笑,道:“在下年轻时,便是这么做的,但我在床上躺了十五年后,却突然发觉躺着没意思,便坐了起来。后来在下坐了五年,又觉得坐着没意思,便遣散了家里的仆人,站了起来。再然后,在下觉得躺着站着坐着都没什么意思,于是便跑出了府,去找些有意思的事来做。在外面,在下看到玩闹的孩童,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就建了一个私塾,来让他们来私塾读书。这教书育人一事,一晃眼在下便干了七年,至今也没觉得厌烦。”
林三川闻言感叹道:“裴管事可真是高人,在下先向您赔个罪,我开始以己度人,在心里把裴管事当成了见财起意的小人。”
裴然笑道:“林先生言重了,至少有几个时辰,阁下是信任在下的。”
林三川惭愧一笑,道:“裴管事,我可要说你一句不是。”
裴然颔首道:“林先生请讲。”
林三川道:“您给那刘夫堂刘先生发的工钱,可是有点少了。白天我也瞧过您那私塾,里面至少有五六十个学生在摇头晃脑。教这么多人,得费多少心力?”
裴然微笑道:“在下教了那些孩童七年,这七年里在下把从古至今能叫上名来的经典,几乎全教给了他们。而这七年里,在下没有收过他们一文钱。”
林三川听到此处,不由得低声惊呼,忽的,他苦着脸说道:“我小时候若是能碰见裴管事这么个大善人,有书读,现在就算不是状元,也得是个榜眼了。”
裴然一笑,不置可否,他道:“这书上的东西再教也教不出什么花样了,该教些别的了。那些学生跟林先生一样,大抵都是家境贫寒。但在下却要逼他们竭尽所能,凑出一笔钱来,拿给在下。”
林三川不解道:“这是为何?”但旋即,林三川便恍然大悟道:“裴管事教了他们那么多年,要些银子也理所应当。”
裴然摆手道:“林先生所言非也。”
林三川抱拳道:“请裴管事指教。”
裴然缓缓道:“在下告诉他们,我以后不会再教他们了。让他们凑银子,是为了再给他们请一位教书先生。当时他们对在下说,读书不要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当然,这怪不得他们,当初是在下强拉着他们来私塾读书的。正因如此,他们才有那一问。在下知晓这点,此举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天上掉馅饼的时候,你要张嘴接着。但天上掉雹子的时候,就要呆呆的饿肚子了么?自然不是,当天上掉雹子的时候,就该想办法自己去填饱肚子。这次让他们自己出钱请先生,算是在下教给他们的最后一个道理。让他们明白,在世间行走,大多工夫,天上都是在掉雹子。”
林三川拍手大笑道:“裴管事,你这道理教的好啊!只会照本宣科的先生,是不会教这个的。”
裴然微笑道:“两钱银子是他们凑出来的,所以在下也只能给刘先生两钱银子。不过刘先生倒是不在乎银子多少,他教书教的很卖力。”
林三川笑道:“今日错怪了裴管事,我把这壶酒干了,就算是向裴管事赔罪了!”
说罢,林三川便把那一壶酒都喝了下去。但他哪里晓得,裴然家里藏着的都是百年老酒。这一壶百年老酒,能抵得上一大瓮寻常的烈酒。林三川把那酒一干,当下就醉的不省人事。他这一醒,已然是第二天的夜里了。直到不久前,他才跟裴然告辞,往城里赶。
林三川打了一个酒嗝,呲嘴道:“他娘的,这酒可真是要了老命了!”他停下了脚步,正想寻个干净地方,坐下歇歇时。却突然瞅见前方有一人,正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朝他掠来。
眨眼的功夫,那人已奔至林三川身前不足十丈远。林三川蓦的一惊,大喊道:“公子!”
这来人豁然就是董平,但林三川却发觉董平有些不对劲。他只见董平一头长发无风自舞,像千百条长蛇般,凌空扭动着柔滑的长躯。再看董平的双眼,猩红中透露着癫狂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董平没有回应林三川的呼喊,在他快要贴近林三川时,竟陡然探出一掌,朝林三川的天灵盖狠狠的盖了下去。
林三川被吓了一跳,但他还算是反应迅捷,其身子猛的往后一倒,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董平这一掌。死里逃生的林三川哪里敢有半分耽搁,他转身便跑,董平则对其紧追不舍。
林三川心中凛然,暗道:“公子该不会是中邪了吧!”骤然,只听“刺啦”一声响。林三川脊后的衣衫,便被董平抓了个稀碎,同时也给林三川的后背抓出了四道鲜红的血痕。
林三川大喝道:“董平!你他娘疯啦!”
但林三川只是稍稍一分心,董平便在他后背又留下一抓。林三川心下黯然,想着今日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他暗道:“死的憋屈!”
这时,只听空中有一女子笑道:“不肖子孙,敢背着奶奶打架!”
林三川闻声一喜,他顾不得太多,嘶声竭力的呼喊道:“奶奶!快来救孙儿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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