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您了,奥德里奇·马库斯(aldrich·marcus)将军。真没想到,居然会是您来亲迎呢。”
在灿烂的阳光与和煦的海风中,一身利落骑士服的玛丽安娜和声蔼语的向一位皮肤黝黑的高瘦老人问候道。
“没什么,事实上能够接待圆桌骑士,这是我的荣幸。”马库斯将军似乎是笑了起来,因为他嘴唇上下那两簇蓬松银白的胡与须都翘了起来。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马库斯将军在前引路,领着玛丽安娜走向舰岛。
“兰佩洛奇小姐,这次中华联邦之行,不知有何收获呢?”
“收获了一些压力呢。”玛丽安娜一捋耳畔发丝,露出了一丝苦笑,继续道:“还有一点恐惧。”
“哦?”
在听到前面的那个“压力”一词时,马库斯没什么反应,但是后面的这个单词“恐惧”,却令他不由得竖起了眉头,“是那位李丞相吗?”
玛丽安娜点了点头。
“居然能够令以英武而著称的圆桌骑士感到恐惧?”马库斯胡须一抖,似乎是笑了起来,“我倒是忽然起了兴趣,不知那位李丞相究竟是何等人物呢?”
“那位李尤嘛……”玛丽安娜想了想,道:“比前罗斯帝国的沙皇更有资格称之为‘小爸爸’。”
走在前方的马库斯将军忽然停止了脚步,转过身来,探询的目光投注向玛丽安娜。
“马库斯将军,您有父亲,并且您也当过父亲。”玛丽安娜问了一个问题:“那么在您看来,父亲是什么?”
奥德里奇·马库斯沉吟了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个人的开端。”
“开端吗?”玛丽安娜很是俏皮模样的歪了歪头,“也是,若是没有父亲,又怎么会有儿女?生命的开端,血肉的开端,个人的开端,自我的开端……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呢。”
“那么在妳看来呢?”马库斯反问道,“在妳的眼中,父亲是什么?”
玛丽安娜一笑:“父亲是……强制之善。”
马库斯一愣:“……强加的善意?”
“是的。”玛丽安娜肯首道,“小孩子挑食厌食的时候,就应该强迫他均衡膳食、营养搭配,这是为了他好;小孩子犯了错误,就应该呵斥训骂,让他不敢再犯,这是为了他好;小孩子不爱学习,就应该打他屁股,强迫他学习,这是为了他好;小孩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应该挥起教鞭棍棒,打得他痛了怕了,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这是为了他好。”
“这种强迫施加的善意,的的确确是为了孩子好,但同时也毫无顾忌的施与暴力,以痛苦鞭策**与心灵,让孩子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明白是非黑白,明白什么叫做规矩……”
“这种负责施加强制善意的人,就是父亲。”
“……所以,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父亲吗?”马库斯睁大了一只眼,旋即冷笑道,“所以,那位李丞相是想要做全部中国人的父?”
“是的。”玛丽安娜肯定道,“李尤之所作所为,的确利国利民,令国家兴盛,令人民富足——用他们的话来说,符合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李尤的作为是正确的,而为了推行他的正确,李尤不惜以暴力推动,高举屠刀,将所有挡路者斩与刀下,杀了个人头滚滚……”
“他是强制之善,他是暴力之爱,他是父亲。”
“或者用中国的俗话来说……”玛丽安娜回忆了一下,从脑海中找出了那个词汇:“父母官?”
“父母官(parents-officials)……”马库斯咀嚼着这个词,冷哼了一声,“这位李丞相,他难道是想要成为‘all-father’吗?”
“对了,马库斯将军。”忽然,玛丽安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皇帝陛下安康否?”
奥德里奇·马库斯闻言,眯了眯眼,答道:“我应该说,一切安好。”
“……哦,是吗。”听到了那个“我应该说”时,玛丽安娜收敛了笑意。
“这还真是一个……”她想了想,“好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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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铛……咣铛……咣铛……”
以钢铁的碰撞作为节拍,混合着机器的轰鸣、人声的鼎沸、山岩的碎裂、**的爆破,演奏出了一曲工地交响乐。
枯瘦的老者头顶安全盔,拄着一根拐杖,屹立在工地平台的边缘,下望着位于山体腹部中央脊道的最深处,
上上下下,各道工地探照灯交错如蛛网,似乎照亮了这条中央脊道,然而却有更多的细节与边缘埋没在了更加浓厚深邃的黑暗中。
老桐原公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整个工地,任凭那股因为深度、压力和温度所形成的上升气流,绵长无息的烈风吹拂他的面庞,却吹不动他眼中的炽热。
桐原泰三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道:“父亲大人。”
老桐原公依旧俯视着中央脊道,过了片刻才道:“想来是一个好消息。”
“嗨!”桐原泰三一个顿首,以日本人特有的拘束性微笑回道:“eu打算派遣一支考察评估团,想来是对于我们的提议心动了。”
“由不得他们不心动。”老桐原公哼声笑道,“富士山樱石矿藏诱爆系统一旦建成,便等于是在中华联邦的项上架刀。如此威胁中华联邦的大好机会,由不得他们不心动。”
“不过,”桐原泰三小心补充道,“那些欧罗巴人……坚持要承包‘天下玉碎’系统的全工程建设,以及与我们签订军事条约……”
“告诉那些欧人,不列颠人对此也很感兴趣。”老桐原公不耐的打断道:“‘天下玉碎’是属于日本人的‘天下玉碎’!”
“嗨!”桐原泰三低下了头。
老桐原公收起了声息,继续俯视着下方。
俯视着下方最深处,那若有若无的一点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