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安听了这话,心里倏然不自在了起来,只能勉强笑道,“大人说的话,子安一定牢记。”
“想必你父亲也叮嘱过,在宫中,安安分分做事便好,不要妄论他人,也不要遗人把柄。”
“是。”
“你天资极佳,这些道理不用人教,怕也知道。我这老家伙说多了,还遭你们这些后生嫌。我也不多嘴了,政事堂每日都有人守夜,你若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便好。”
沈子安心头一热,笑道,“多谢大人指点,沈子安绝不敢忘。”
裴永卿哈哈一笑,“家长里短的话,咱们私下里再聊。今天就说到这里罢,荣大人怕是要等急了。”
果不其然,荣兴正在门前踱着步,见二人出了屋,便笑着迎了上去。沈子安转身向裴永卿做了个揖,说道,“多谢大人,下官就先告辞了。”
裴永卿略微颔首,两人便出了政事堂。趁着天还早,荣兴于是带着沈子安认了认各处官署,等到走了个遍时,天已微暗。
沈子安刚回了住处,就一下子瘫在椅子上,不愿再动弹一下。荣兴见他实在疲惫,劝着他多少用了些汤饭,大概洗漱了一番,便带上门出去了。沈子安半卧在床上,手里举着本书,想再看两眼,怎奈眼皮重得很,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强烈的预感,“那人今天还会再来。”
再醒过来时,屋外已是漆黑一片。床前亮着一盏烛灯,沈子安见自己平躺在床上,身上还盖上了被子,不由得有些茫茫然。挣扎了几次,终于坐了起来,便听到身前有人笑道,“总算是醒了,我还以为我今天白来了呢。”
沈子安被吓了一跳,困意也瞬间没了大半,他定睛一瞧,椅子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顾玹。
“二殿下真是好兴致,大半夜地来扰人清静。”
“现在不过戌时,还不算半夜。”顾玹把椅子搬到沈子安床前,笑道。
“殿下今天又是偷偷溜出来的?”
“自然。论理,我明天才能回宫呢。”
“殿下既然不在宫中,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消息?”沈子安偏着头看向他。
顾玹只觉得今天的沈小公子有些淡漠,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我也不至于闭塞至此。”
“那就是有线人了?”
“线人算不上,心腹倒是拉拢了几个。”顾玹觉得有些自豪。
沈子安轻笑一声,坐直了身子,冷冷地说道,“殿下来我这儿,也是要拉拢我吗?”
“主要是来看你,若能拉拢,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顾玹本想开个玩笑,话到嘴边,却对上了沈子安的眼睛。
那眼神今天没有一丝笑意。
他心中一凉,“子安,你在防着我。”
沈子安没有说话。
顾玹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知道父王和顾珩为什么这么看重你吗?”
“殿下倒是连大哥都不喊了。”
顾玹倒也不理会他的揶揄,接着说道,“父王有天晚上做了个梦,说是有个高人告诉他,沈家有良才,遇之必留,得之必用,失之必杀。”
“这可真是无稽之谈了。我大哥是忠臣良将,二哥是经商好手,良才这个名号,怎么也算不到我的头上才对。”
“你长得好看。”
“我……”沈子安顿生羞恼,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玹见他窘迫,不禁大笑,“苍天有眼,你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沈子安抿着嘴瞧他乐得东倒西歪,半天才说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编来唬我的?大王以礼待我,荣大哥对我也关切得很,我看倒是你不怀好意。”
“一天没见,连大哥都叫上了。”顾玹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你这呆子,哪有外臣夜宿宫中的道理?父王将你留在身边,自然显出了对你的重视,让群臣艳羡不已,再加上幸昌宫是王城内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还怕你能出什么乱子?就连我也得瞅准时机,才能不被发现。”
听他这样一说,沈子安一时间懵得很。
顾玹瞧了瞧他,又说道,“元启病了半个月,顾珩去寺里为他祈福了,再过一天便能回来。你若信你那个荣大哥而不信我,不如明天告诉他你爱吃什么,爱用什么,看顾珩来见你时,会不会带给你?”
沈子安瞥了他一眼,“多谢殿下指教。”
“不谢。说起来,替人消,灾,拿人钱财,天经地义。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不送我点什么?”顾玹凑上前去,一脸坏笑。
“我不比殿下,没什么贵重得东西,若要尽我所能送殿下点什么的话……”沈子安见顾玹露出一副期待的样子,深吸了口气,摆出无奈的表情,接着说道,“那我就送殿下出去吧。”
这天夜里,祁国二殿下从幸昌宫偏房的后窗翻走的时候,苦大仇深之面容,惊得屋顶的鸟都扑棱棱地飞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