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石南花?”
“公子真是识货,这上面画的就是石南花花叶。”
顾玹一时间满意得很,扔给那人一串钱,便拿起一个塞到沈子安手里,自己也拿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两人提着灯笼走了片刻,顾玹突然小声说道,“你还是喊我声哥哥吧。”
“不要,怪别扭的。”
“那算了,”顾玹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就继续这么喊罢。说不定待会儿,咱们就都要被顾珩抓起来了。”
沈子安白了他一眼,也不吭声。大约是太久没有这么放肆过,沈子安但凡遇上个之前没见过的摊子,都会颇有兴致地驻足半天。顾玹一开始也随着他赏玩一番,时间长了,却不禁有些着急。
“子安,你什么时候去拜访那个‘坊间传闻’啊?”
沈子安抬头认了认路,努了努嘴,说道,“就在前面了。”
“那就好,我怕你把这事儿给忘了。”
沈子安瞥了他一眼,“殿……你怎么这么感兴趣?”
“人家诚心相邀,你若是不去,会伤了他的心的。”见沈子安并不接话,顾玹又问,“子安,你为何将他称为‘坊间传闻’呐?”
“我可没这么称呼过先生,只不过当时情形所需,一时间便用了这个词来代指先生。以前先生怕我觉得无趣,去他那里听曲儿的时候,有时会和我说些奇闻轶事,聊以解闷。”
“总在背后议论别人的是非可不好。”顾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里的酸味。
“殿下不就正在议论别人的是非?”说着,两人已至门前。只见不大的前门旁,一根竹竿上高高地悬着木牌,上书‘乐坊’二字。沈子安回头得意地瞧了一眼顾玹,便满面笑意地挥袖进了屋。顾玹一时语塞,在心里暗暗说了几句那“坊间传闻”的坏话,便一个跺脚,也跟着进去了。
沈子安毕竟是这里的常客,娴熟地上了楼,再穿过屋内的走道,绕了几个弯,便到了他二人常聚的小间。屋内之人正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灯火,自斟自饮着,听到推门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下子欢喜了起来,笑道,“我还以为公子不来了呢。”
沈子安也拱手笑道,“我来迟了,先生莫怪。”
“这位是?”那人见顾玹期期艾艾地跟着进了屋,问道。
沈子安引着顾玹坐了下来,笑道,“我回了城中的家里,差一点就出不来了,多亏这位兄台把我救了出来。”
“我猜也是。”那人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兄台,”顾玹黑着脸说道,“我是子安的发小。”
“发小?在下倒是知道公子有位梅姓的发小,但这位兄弟,在下还当真是没听说过呢。”
“子安的事,阁下怎么能一一俱知?”顾玹从拿出颈上戴着的玉珠,说道,“这是子安十多年前送给我的,不信你问他。”
那人满面笑意看向沈子安,沈子安倒也不避讳,笑道,“确是如此。”
“既然这样,便共饮一杯罢。”那人于是斟了三杯酒,笑道。
顾玹端起一杯,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因缘相逢,何必知名知姓?请。”说着,那人便仰头一饮而尽。顾玹二人见状,也都饮尽了杯中酒。
“先生怎么知道我身在王城之中?”沈子安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这世上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嘁……”顾玹在一旁撇了撇嘴。
“阁下这是又有了什么高见?”
“子安奉诏进宫那天,康宁街上的人可不比今天的少,你的乐坊开在这街上,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能对先生这样无礼。”沈子安觉得把顾玹带过来就是个十足的错误。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沈子安转头望去,只见窗外竟簌簌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真好看。”沈子安不由得感叹道。
“咱们出去瞧瞧?”顾玹问道。
沈子安猛地一愣,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问他要不要出去看雪,“我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又不是姑娘家,淋不得雪。”顾玹见他犹犹豫豫,不禁笑道。
沈子安眼中一亮,又问向桌边那人,“先生去吗?”
“我便不去了,”那人笑道,“公子快去罢,这雪估摸着下不长。”
当沈子安飞奔着推开门,雪花落在他鼻尖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砰然绽开了。
那是章德二十五年的最后一场雪,也是沈子安十年来接触到的第一场。
“子安?”顾玹看着沈子安沈子安的背影,突然脱口而出道。
沈子安转身看向他,“什么?”
顾玹咬了咬牙,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喊道,“你相信一见倾心吗?”
就在此时,王街中央的烟花倏然炸开,流星般的火花在沈子安身后划着弧线落下,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夜空。
随着街上人们的欢呼,烟花会终于达到了高潮。
“你说什么?”人群之中,沈子安用手半捂住耳朵,大声问道。
“我说……我说你想不想吃糖人?”
之后,在沈子安的强烈要求下,顾玹沿着真真切切的路,把他送到了卧房的正门前。
“多谢殿下。”
“谢什么?不过我得回去了,不然就要出事了。”
送走顾玹之后,沈子安便赶忙进了屋,大概是过于焦急,竟没有发现有人正等在屋前。
这是紫菀第一次见到沈子安笑得这么开心,可这笑容明明是她最为期待的,如今看来,却伤人得很。
公子可知道,我不是不爱看烟花,只是比起烟花,公子眼中,才有我最爱的春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