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安见他有话说不出,更是乐得不行,正咯咯地笑着,只见一个青衣少年走至面前,深深地作了个揖,笑道,“恭喜梅公子,梅公子果然好才华。”梅长净一愣,刚想谦虚几句,少年摆出一副困惑的样子,又说道,“只是我不明白,分明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之事,怎么公子如此上心?是梅大人沦落到只能去给二殿下溜须拍马,还是心里另有所图?”
眼见梅长净气得说不出话,伸手就要往少年的脸上招呼,沈子安赶紧一把拦下他,拱手笑道,“公子冰壶玉尺,锦心绣口,我等粗鄙,自然不能企及。若是以后巴结到了什么贵人,还求公子提携我们呐。”
“那是自然。”少年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梅长净气得跳脚,自个儿生了一会儿闷气,依旧不解气,刚想狠狠数落一番沈子安,就听身后传来几下鼓掌声,“小少爷还是那么伶牙俐齿。”二人转身一看,顾玹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一旁,“只是今后如果不管好你这嘴,怕是谁都救不了你。”沈子安这才回过神来,他们刚被选作伴读,就自顾自地跑到殿外谈天说地,完全忘了眼前这位爷,吓得赶紧拉着梅长净一起,要行跪拜之礼。顾玹并不领情,敷衍地咧了咧嘴,不耐烦的神色藏也藏不住,“免了吧。”沈子安一时局促,竟不知是该把礼行完,还是顺从顾玹的意思。顾玹见状,心里暗自发笑,说道,“你二人便随我一起来吧,估摸着到了长明宫,你们的行李也该送到了。”
一路上,顾玹到底比这二人大了几岁,步伐快得多,步子迈得也大。梅长净平时就爱跑来跑去,还能勉强跟上,沈子安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虽然一路小跑,气喘吁吁,还是落下不少。
“你们今天……”顾玹一心要给他们留下个亲和的印象,笑着回头欲和二人说说今天的殿试,就看见梅长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而沈子安更是精疲力竭,一步一挪,脸上的笑容是再也挂不住,满腔嫌弃地说道,“好歹也是武将世家,怎么连路都走不动。”沈子安喘着粗气,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礼节更是抛于脑后,“是殿下走得太快,一点都不可怜我们。”顾玹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慢脚步。
待到二人呼吸逐渐平稳,顾玹见四周无人,便低声说道,“以后别再得罪人了。”
“我们何曾得罪过人?”沈子安不解。
顾玹只觉得自己又一次哑口无言,“你刚才不就把陆大人家的孩子给惹到了?”
见顾玹提起了这事,梅长净是气不打一处来,“分明是他先挑事!”
顾玹笑道,“陆青冥可是□□的中坚人物,深得楚国舅的信任,陆离又是他的独子。大家今天都是不知为不知,知亦为不知,生怕被选作我的伴读,你却出尽风头,他会挑事,也是情理之中。”
“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如何能叫情理之中?若是仗着自己父亲得势,就能不分尊卑,不顾礼法,那天理何在?”沈子安不服气。
恰好行至长明宫前院,顾玹只道他是小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并不知道嫡贵庶贱,也不知道人心可憎,转过身来笑道,“哪有什么天理,不过只有人法罢了。”说着,恰好对上了身后少年的眼睛。顾玹高了他一个头,他仰着脑袋,固执地盯住顾玹,开了口。暖风阵阵,吹起了沈子安的发丝,吹弯了绿草,也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这世间是有天理的,殿下。就算现在只有人法,这世间也该是有天理的。”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玹看着他,口中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发现,他身后的树上一片血红。
章德十五年九月初十,长明宫前的石南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