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玹本已经昏昏欲睡,一听这话,瞬间跳了起来,扒着窗子就往外看,“果真下雪了!子安快来看,下得好大呀。”
“殿下的书还没学完呢。”
“都下雪了,还读什么书。”说着,顾玹拉过沈子安,一把就将他按在窗前,“快看!”
这雪下得极大,还没一会儿,地上便已经白茫茫一片。沈子安本不愿意凑这个热闹,谁想只是瞧了一眼,就也忍不住赞叹起来,“真好看。”
这下三人是再也坐不住了,披上衣服,撒开腿就往外跑,一路打打闹闹,嚷嚷着就去后花园看雪。正在欢呼雀跃之时,只听身后有人笑道,“二弟好兴致呐。”顾玹回头一看,只见顾珩与沈子铮也正往这边走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踪影,拉着脸唤道,“大哥。”
原来这条道直通少阳宫与后花园,三人心里只想早点到地方,却在无意间入了太子寝宫的附近。
沈子安已经两个月有余没见过长兄,这下不禁欢喜地要跳起来,抱住沈子铮的胳膊就不愿撒手,拖着长音说道,“哥哥也不来看看我。”沈子铮虽说笑成了一朵花,却也连忙把他拉开,嗔怪道,“还没见过太子,怎么就没了正形。”
这是沈子安第一次见到顾珩。
以前零零碎碎从顾玹嘴里听了不少关于他的坏话,沈子安也就自然而然地将他想成了个只会作威作福的公子哥。如今见了真人,居然是有些惊艳的。若说顾玹身上总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那顾珩就是个典型的读书人。大概是因为出身优渥,又自小得尽了众人的宠爱,举手投足间,满是掩盖不了的意气风发。
“子铮总向我提起你,如今见了,倒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爱。”顾珩笑道。一阵寒风撩起了他身上的绛红色斗篷,也把未束起的碎发吹得微微有些凌乱。
朱唇皓齿,温润如玉。
不知怎的,沈子安竟有些结巴,“小生见过太子。”
顾珩不禁大笑,“父王在后花园赏雪,召我过去,既然大家遇见了,不如同去?”
亭子里,顾衍正与楚炼等一众大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几人上前行了礼,顾珩笑道,“父王在聊些什么?”
见顾衍只是皱眉,并不做声,一旁的陆青冥便解释说道,“大王还在为昨天的日蚀忧心呢。”
谈及此事,顾珩也是心有余悸,一时竟不知如何劝慰。许久,顾衍概叹道,“是我治国无道,惹怒了天神。”
“父亲为国为民,呕心沥血,是难得的明君,怎么能把日蚀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顾珩连忙劝道。
此话一出,又是长久的静默。亭外的雪簌簌地下着,偶有冷风吹过,细小的树枝来回晃了晃,上面积的雪便窸窸窣窣地掉了下来。天地茫茫,万籁俱静,就连呼吸声也显得格外突兀,顾衍时不时的叹息,更引得人心里阵阵发紧。
沈子安垂手站在长兄身旁,悄咪咪地用余光瞄了一圈在场众人,继而又低下了头去,偷偷活动了一下僵了的腿。沈子铮见了,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说道,“别动!”沈子安白着眼噘了噘嘴,终于停了动作。过了还没一会儿,又拉了拉长兄的袖子,悄声说道,“若是大王不把它看成一种罪责,那……”话没说完,沈子铮就急了眼,猛地打开他的手,压着声音呵斥道,“闭嘴!”
“那会如何?”沈子安的声音就算再小,这周遭毕竟落针可闻,顾衍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沈子铮手上猛地一抖,心里大呼,“这下惨了。”正当他绞尽脑汁去思索怎么去解释的时候,沈子安却行无所事地答道,“所谓日食之余,如月之初。凡事相生相依,生生不息,何罪之有?大王治国有方,所以日为日,月为月,日月更替,天道顺应。至于昨天日月相交,小生倒以为是天神在称赞大王。”
顾衍听了,虽未接话,脸上的神情却是缓和了许多。顾玹瞅准了机会,也劝道,“是啊父王,倘若神明真要降罪,今日又怎么会下雪?”
“说得好。”顾衍抚掌大笑,转头看向沈子安,“你这孩子年龄尚小,说起话来却厉害得很。等你再大些,倒是可以来做个黄门侍郎。”
顾珩一时间脸上挂不住,但见顾衍笑容满面,只得陪笑道,“原是我说错了话。瑞雪丰年,今儿下了雪,是大吉之兆,儿子愚钝,还请父亲责罚。”
顾衍笑道,“你虽用功,有些时候却不及你二弟机灵。罢了,你也是有口无心,我又何必责罚你。”
众人见顾衍忧容已消,胆子便也大了起来,于是插科打诨,谈笑风生,一如往常。这样说着说着,顾衍便来了兴致,站起身来就要去雪里走一走。沈子铮仍是心有余悸,见楚炼等人离得远了些,拉住沈子安就要训,一时气得很了,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跺脚,指着他低声骂道,“你真是疯了。”
只见顾珩从前面回过头,说道,“你这弟弟还真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
沈子铮抬起头,下意识地将沈子安揽到身后,说道,“子安不懂事,不知道规矩,还求殿下别和他一般见识。待会回去了,我一定狠狠教训他。”
“你紧张什么。”顾珩轻笑几声,看向沈子安,“我看这孩子倒是有趣的很。恰巧近日有人送了我一只幼狐,足足有三条尾巴,稀奇得很。一会儿我差人把它送去给你,也算是对你今日表现的嘉奖。”
沈子安听了这话,更是得意洋洋,仰着头冲长兄做了一连好几个鬼脸。沈子铮本就生气,又担心顾珩心里不快,如今见他挤眉弄眼,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甩了袖子便大步跟着顾珩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