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讷然:“你是逃婚出来的?”
戚嫣抿唇,“也不全是。但是差不多吧。”
霍英无语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世间还真有敢逃婚的女子。可他总不能带着她四处游荡吧?
他瞪了她半晌,爬起来,往山下走。
戚嫣跟上去:“我都不害怕,你一个大男人,我不要你负责又不会对你死缠烂打,如果你方便就把我送去我外祖家,不方便的话撂下我便是,这么急着逃干什么?”
听到这个逃字,霍英像被针刺了似的停下来。
他英雄一世,还从来没有逃避过什么。
“你外祖家在哪儿?”他问。
“在河间府,南源县程家。”戚嫣说。
霍英面无表情盯着她看,她紧抿着双唇跟他对视。
“走吧。”他说。
戚嫣微顿,紧绷的脸上顿时鲜活开了,立即提起裙子尾随上去。
斜阳照在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上,金色的光泽相同的步履,使得他们看起来既和谐又相衬。
“为什么会独自在客栈里?”
“我是跟我二叔过来的,他去西北赴任,我偷上了他的马车,出了河间很远他才发现。后来他给了消息给我三哥,我不肯回去,我们在饭馆吃晚饭的时候他把桌上酒酿圆子里的甜酒换成了烈酒,我趁他们不备时走出来,结果因为喝醉,走错了客栈。”
“……你脑子真是白长了。”
“你怎么骂人?明明是三哥太阴险……”
一路上说话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夕阳的余晖像是一双温柔的手,将他们送上南下的路。
霍英只到过河间府许多次,但是南源只来过一次,就是多年前殷昱失踪的时候,他知道这里有他曾经的老部下,所以带着人到这带来查访过。
他给戚嫣买了匹马,又重置了一身相对低调的装束,花了十来日时间,到达了南源。
十天相处下来,他对她的存在已经渐渐习惯。
她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讨厌,甚至他私底下觉得,她还有几分可人。一路上都是她说话的时候多,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会有这样多的话,而且这样傻。路上遇见有受伤的小鸟,她会上去替它包扎,如果遇见有背柴的老大爷,她会拖着他去帮忙。
她很活泼,但是不骄纵,很爽快,但又不粗鲁,从她的身上能够看出受到过比较好的教养,虽然逃婚这种事听起来很惊世骇俗。说话和讨论事物的时候也会有比较不俗的观点,偶尔会反驳霍英的“强盗言论”。
这些都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底蕴。
霍英渐渐对她产生了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是这样的大方而不扭捏,一切都让出身世家,但是又长年在军营里呆惯了的他感到无比的舒适自然。
他开始会因为她的一些傻话发笑,也会在晚上带她到树林里烤野兔。
他看着她开心地直鼓掌,然后自己也静静地弯了唇。
有了她的旅途,似乎一点儿也不寂寞。
但是十日后,他们还是站在了南源县城里。
离开京师中原数月,再看到满眼的良田与被秋风吹红了枫叶的山岗,霍英心情竟然也有些难以平静。眼下他所见到的安居乐业,见到的和乐融融,也有他曾经的一份功劳。他忽然觉得他前二十年也没有白活,即使他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为国效力,他也仍然觉得光荣。
他到底还是热爱着这片土地的,西北太荒凉,让人也平白多了几分荒凉的心情,也许,回头他可以将大胤的大江南北走遍,好好地看看这大好江山,最后选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随便找个差事,度过余生。
“前面就是程家了,我们先找个客栈换了衣服,然后你再进去。”他在客栈门前下了马,跟她道。
戚嫣这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听见他这么说,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下马来。
霍英仍然开了两间房。
戚嫣站在房门口,说道:“接下来你会去哪里?”
霍英受不了她的眼神,转过身来。
找他干什么?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对路人,而他刚好有闲送她一程。他们不会有别的交集的,他只是个罪臣之子。
他抬脚跨过门槛,关上门。
戚嫣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半晌,忽然面朝楼下,比了个手势。
楼下的小胡子摇了摇折扇,点点头,仰脖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戚嫣直起腰,再看向霍英的房间,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
霍英在床上闭目养神了半个时辰,戚嫣就把房门叩响了。“霍英,我们可以走了。”
他睁开眼,坐起来,开了门。
换回女装的戚嫣乍然出现在门口有些惊艳,这样的女孩子,如果没有个好的丈夫,确实不公平。
想起这几日的相处,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分别时他的心有一点疼。
他默默下了楼梯,仍然一前一后地走着。
又是条陌生的街道,又是不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