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说罢,声音越发低起来,雀官哭道:“你且歇息,不要说了。”老人却道:“不妨,你听我说完。第二件事乃是要告诉你,这世上的恶人,比豺狼蛇蝎还要毒上万倍,千万要小心在意,有些恶人诡计多端,你往后行事,一定要思虑周全,不要坠入人家陷井,尤其如今世道纷乱,妖孽丛生,恐怕天下要不太平了,到那时群魔乱起,灾祸连连,你想要在乱世中保得性命,一切都要小心。
如果真的遇到恶人,也不要害怕,恶人要是凶恶,你就要比他更恶,只有这样才能治得了他。要是我当初便把那朱从仁杀了,便可保全我一家老小性命。那恶人再恶,你要杀他时,他也是害怕的!
第三件事,是要你仍然做个好人,你从小失去母亲,又屡遭凶险,小小年纪便见识了这世上许多恶毒之事,但万万不可因此而误入歧途,世上恶人纵多,那好人却是更多的,千万不能贪杀好杀,惹下无边杀孽,世人多苦,你要是能救得一救、帮得一帮,也是你的功德。”雀官见他嘴角沁出血来,眼睛也将闭上,不觉泪如雨下,
葛洪却忽然又睁开眼来,笑道:“莫哭,要是你有机缘得道,我们未必相见无期呢。你把我怀里的书拿出来。”雀官伸手入他怀里,摸出一本油布包的书来,那面上都是湿的,沾满了鲜血,葛洪道:“这本书便送给你了。”眼神却又涣散开来。
他瞧着雀官,眼睛里却忽然发出光来,只叫得一声:“桐哥,你来了么?你把爷爷想得好苦!”便口中喷出一口血来,双目一闭,再不动了。
雀官跪伏在他身旁,只觉得他身子渐渐冷了,一时间之间,天地寂静无声,连那虫鸣也听不见了,只是心中一阵阵发冷。他从小虽然有些顽劣,却在父母关爱之中长大,自从母亲离世,历经颠沛,受尽苦楚,又遇到许多凶险,才遇到这葛洪老人,便象祖父一般待他,不想这世道真是险恶,这样的一个好人,却为了救自己,把命送在这里。
他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此温柔娴淑的人,一生只爱做行善积德的好事,却落得被贼人杀害,葬身鱼腹的下场,若是果然有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为什么好人却没有好报?要是这世上果然有神仙,却为什么不来救苍生的疾苦?
他此刻只觉胸中悲愤莫名,直冲斗牛,要是真遇见神仙时,他便要问上一问,骂上一骂;要是果然自己能成仙得道,也要那惩凶扬善的神仙,不做这样冰冷无情,祝众生如草芥的神仙;要是做不成神仙,也要尽杀世间恶人,让这世间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他此刻什么也不怕了,那婴儿的鬼魂也好,那妖异的河神也罢,全不放不在心上,要是来了,便是拼死一搏,纵然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一晚,雀官靠在石碑上,迷迷糊糊中一会儿见到母亲来喊他,仍是笑眯眯的,他想去牵母亲的手,母亲却只在前面走,怎么也牵不着;一会又看见葛洪来喊他,说前面有好大一个老鳖,叫他去捉;一会又见到那被吃了的长生,水淋淋的来找他玩。
一夜翻翻滚滚,诸多怪梦,待到醒来时,天早亮了,他爬起身来,看那葛洪时,早已身子冰冷,那恶人浑身血污,倒在一边。
他用力将葛洪拖进庙去,又到附近地去找柴草,来到庙后,只见荒草丛生,枯枝烂木倒是不少,正拾之间,陡然见到墙角旁边,一顶虎头帽子孤零零的掉落在那里,不知有多少年月。
在那帽子旁边,一具婴儿的骸骨散落在地,雀官怔了一怔,想起昨晚那个白白胖胖的婴儿,虽然把自己吓得不轻,却几次在那人要下杀手之时出现,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究竟是人恶还是鬼恶,当真说不清楚,便想将这骸骨收拾了,放入那庙里一并烧了,也好过暴尸荒野。
他走了过去,却突然见到骸骨旁边的草丛动了起来,心中吃了一惊,只见白影一闪,一只全身雪白的狸猫从那草里窜出来,一闪便不见了。
雀官站在那里,也想不明白那婴儿究竟是猫是鬼,总之青天白日也作不得怪,便不去管它,仍旧将那骸骨收了,放进庙里,把那柴草堆得满满的,一把火点着了,便走出庙去,把地上的尖刀捡了放入怀中,又把葛洪的那根棍子拿在手里,那恶人的尸体却不管他,由他腐烂也罢,喂了野狗也罢,径自朝大路走去。
走得远了,回头望去,只见那庙已腾起熊熊烈火,似将天空也烧红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