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小楠妈做了什么,陈树怒喝:“拦住她!不能下去,就这样说!”
父爱深沉,母爱却更加直接。
死别之后的重逢,小楠妈哪里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算这时候王小楠要她下去陪自己,恐怕她也会不顾一切的跟着王小楠离开。
听着这一家人的对话,我心里酸楚不已,突然想给父母打个电话。
童音不再怯懦,却变得异常落寞。
“爸爸,妈妈,钱叔叔说我已经死了,不能再给你们当儿子,你们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注意身体,好好工作,不要为我担心,我在下面很好的,爸爸,你不要总在外面工作,平时多陪陪妈妈,她一个人在家很孤单,以前都是我陪着,以后不行了,妈妈,你也别总让爸爸去沙发上睡,他工作很累的......”
王小楠童年夭折,已经很惨了,与父母道别时却小大人似的不停叮嘱,别说小丽长泪横流,母爱爆发,我甚至听到陈树都发出沉痛的叹息。
“妈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是妈妈不好,没能照顾好你...”
应该是小楠爸将陈树拉到门边,导致我听到他小声恳求。
“小陈师傅,求求您想办法帮帮小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卖血卖肾我也给你。”
“你让我帮什么?我不是神仙。”
这边刚拒绝小楠爸,那边又对王小楠说:“王小楠,时间差不多了,心愿已了,准备上路吧。”
“等一下。”王小楠叫道:“我还有一个心愿,爸爸妈妈,我答应钱叔叔,等我病好以后请他吃鸡腿的,现在我请不到了,你们能拿我的零花钱帮我请钱叔叔吃嘛?”
“妈妈答应你。”
“谢谢妈妈,下辈子,我还想和你们做一家人。”
说完这句,小楠妈哭声大作,王小楠则彻底没了声息。
防火门从里面打开,双眼通红的陈树探头说:“进来吧。”
这是...
轮到我上场了!
小丽将不停哭泣的小楠妈扶到值班室,王主任闻风而至,安慰痛苦至极的小楠爸。
陈树则递给我一盏沾满油污的油灯,用火柴点燃:“你捧着这盏灯下去吧。”
灯碗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油,燃烧放出的气体呛人不说,还贼辣眼睛。
我扭头避开灯油气,尽量将灯拿的远些,没好气的问:“你让我咋下去?”
陈树一努嘴:“走楼梯呗,难不成抹脖子?”
病房有两个楼道,一个跟电梯在一起,日常使用,另一个则是备用的应急通道,平时锁着不让人走,楼道灯也暗着,只有总控室打开备用电源才会亮,陈树要偷摸在应急通道做法事,自然不可能让总控室开灯。
此时,应急通道里只有钉在墙上‘应急通道’指示牌放出微弱的绿光,能让人勉强上下楼,不至于摸黑摔死。
这种场面,让我一个人端着油灯下楼?
我的腿有些发软:“小陈师父...树哥...树爷!真要去么?”
陈树异常坚决:“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你千万别给我撂挑子,否则我做法失败遭到反噬,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那我下到几楼?”
“走到几楼算几楼。”
这话太玄乎,我必须问清楚:“这条应急通道就通到负一楼,而且负一楼是档案室器材室,防火门也锁着,我走到负一就行么?”
陈树摇摇头,说了耐人寻味的话:“我也不知道具体要走到几楼,你就闷着头往下走吧,到了你认为该回来的时候,吹了灯往回走。”
“我觉得三楼就差不多,你觉得呢?”
我们科室在十三楼,我能给自己定个下十层楼的标准,自我感觉已经很大无畏了。
陈树皮笑肉不笑:“不用我觉得,只要你觉得可以就可以!你记住,你是送它们一程,不怕它们跟回来,你就放心大胆的玩那些糊弄鬼的小把戏。”
这他娘的!
真是要逼死老汉了。
“小刘,别婆婆妈妈的,赶紧上路吧。”
王主任催促一句,我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走。
才下了三个台阶,我就停步回望。
陈树、王主任、小楠爸三人站成一排,脸色不一。
一个满脸诡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对我投以同情和鼓励的目光。
昭君出塞,刘楠下楼。
一样的萧瑟,一样的不安。
我继续迈步,走到十三十二楼的中间,拐个弯,感受不到三人的目光,我几乎失去前进的力量。
陈树虽然不着调,但本事还是有的,心肠也是好的,可我也不是怂,陈树说没有危险的话得看怎么理解了,吃饭喝水也没有危险,但就有人呛死噎死不是?万一我被脏东西吓到滚下楼梯,同样有摔死的风险,而且这件事不是生死那么简单。
真正让我害怕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在往下走会发生什么。
我背靠楼梯间的墙壁,一厘米一厘米往下挪,眼睛始终盯着楼下的昏暗。
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抬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