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寻尺部,距离头一拨冲击神门岭,已有两个时辰。
从起初王庭千骑冲击神门岭时,胥孟府尚未有所提防,先前撞上过王寻尺所携部曲的胥孟府兵马,并不曾将消息送到此地,除却仍旧身在苍水周围忙碌的军汉与无数受征辟而来的百姓外,近乎并不存留有什么像样的兵马护卫,唯有数股几十人不等,新募集而来的兵卒不明所以,遭王寻尺率部迎头痛击,尽数覆灭。
其余军汉与百姓同样是不曾料到有会有这般阵仗,四散奔逃者,当即找寻地界避难者数不胜数,全然无人上前抵抗王寻尺铁骑,而像是要匆匆离去通风报信的,也大多是丧命箭矢之下,偌大神门岭,全然集结不起多少胥孟府兵马,王寻尺率部趁势登楼船,凿漏船底,折断船桨,更是命部下下马引火,将数座楼船点燃,粮草辎重眼见无力运送,便也索性燃起一把大火,映得水面鲜红如血。
仅是一个时辰有余,王寻尺部曲近乎将整座神门岭搅得遍地狼藉,火舌舔舐连片舟船,囤积于岸边的粮草辎重,同样是遭燎原大火烧得通透,滚滚黑烟直冲百丈来高的阴沉天穹。
但一整时辰,同样也足够胥孟府留守神门岭周遭的兵马得知消息,纷纷举兵调动而来,这一个时辰方过,东境就有汹涌铁骑赶来,虽只有两三千骑,可数目也远远超过王寻尺部曲,更莫说像这等规模的兵马
,足有两三支,大抵是整座胥孟府剩余家底中的大部,得知神门岭遇袭,匆匆起兵赶来,距此不过咫尺之遥。
周遭兵卒皆是快然,这一把沿苍水水面到两岸足有数百丈绵延的野火,经狂风一吹,风助火势险些将苍水煮沸,乃是奇功一件不提,最是能消去心头郁气,人人皆有些扬眉吐气的快然念头,因此谈笑者极多,唯独王寻尺神情低沉,立在一座未曾烧去的楼船处,向东境远处,成片马蹄扬起的雪浪烟尘处望去,神色并不存有半点宽慰,反倒愈发低沉。
“王将军,将士折腾一整个时辰,虽未能将神门岭两岸辎重尽数毁去,但起码是令胥孟府损耗八成,舟船楼船毁去不计其数,经大火这么一烧,十不存一,眼下既是敌兵迫近,正面接敌实是无望,不如早早退去,再做打算。”
有位近侍艰难爬上还未沉底的楼船,说话声却是止不住颤抖,倒也不知是这一时辰间忙碌,略微有些脱力,还是难得有这么一场胜仗,胸怀激荡,以至于话都说得不甚利索。
近侍原本乃是南路壁垒处的守军,与朱开封乃是同乡,也曾三番五次亲临连天大战当中忘死杀敌,因此才是得来个将帅近侍的职位,只是在许多人看来,这位操持着相当浓重乡音,平日十足腼腆,瞧着就不像是什么骁勇之辈的小卒,定然不是凭勇武得来的这等好营生,八成是因与朱
开封同乡,攀附讨好,因此才得来提携。故而这位近侍,相当乐意上阵杀敌,起码将多方奚落砸个粉碎,可偏偏又不能如愿踏入苍水关,而是被温瑜抽调出来,交与王寻尺率领,心中自有不忿。
一位身在青罡城里头做惯文职,当了许久渌州州牧的闲散人,如何能带兵打仗?又如何能使自己拿掉这等凭趋炎附势得来良职的帽子?
但很快近侍就察觉到王寻尺不凡之处,虽说算不得心思极细,可揣测胥孟府兵马所在的本事,却是极强,三番五次避让胥孟府兵马,分明是沿胥孟府所辖境内奔行,但却极少同大股兵马装上,除却避无可避外,竟生生将这几千骑变为一条蜿蜒行进的青蛇,跋山涉水,竟是保留下来如此数目的兵马,且当真杀到神门岭处点燃大火,自然就平添许多信服,这句王将军叫得,诚心实意。
但在这位年轻近侍眼中,王寻尺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千数兵马奔袭神门岭,的确战果不浅,可要凭这一千骑看死胥孟府往后的援军辎重,如何都是说笑了,真正的杀招,是等候两万援军齐至,才好依靠其扼守住神门岭一线,我倒是有心退去,奈何温帅给咱这些位弟兄袍泽,下得乃是死命,牢牢牵制住胥孟府兵马,守至援军到来。”
“带酒了?”
王寻尺回头,却见近侍摇头,不过却将水囊递上前来
,王寻尺自嘲一笑,捧起水囊仰头吞下半囊水,抹抹嘴角,翻身走下舟船。
身后是一条火红苍水,身前是从四面奔涌而来的胥孟府兵马,王寻尺未曾上马,而是轻轻吐气,几枚飞刀环绕流转,骤然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