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南公山上山下,云仲有一样从不曾落下,纵是入双鱼玉境中,窘迫至极时节,或许无暇他顾,或许动辄被旁人削个半死不活,甚至可说是苟延残喘,而唯独练剑一事,未敢有什么耽搁。就像是当年吴霜曾问过云仲,到底是喜好修走剑还是快剑,云仲迟迟未应下,而直到入南公山后,云仲才一脸纠结地同吴霜道明,能不能两样都学。
一身血迹泥印残雪的剑客一改方才守势,横剑上前,竟是在这头尤以肉身称尊的夜叉眼前,率先抢攻。
这江湖人间里头,随着唐疯子陷入大元泥潭,统领凤雁卒冲阵在前,一手快刀逐渐声震江湖的年间,误打误撞受人算计,跻身年少天下十人的云仲,好像许久以来什么都不曾做成,除却添了不少一同守妖潮的过命兄弟手足,境界起起落落,先后踏足双鱼重阳境后,并未扬名,不过真论刀剑快慢,未必孰高孰低。
所以这距离年关极近时的黄从冬夜里,一位浑身煞气骨刺连绵的夜叉,同一位浑身泥泞朱红雪泥的剑客捉对厮杀,瞬息之间剑光刀光,竟是死死交错于一处,剑犁沟壑,刀扫雪月。
「下注下注,贫道猜那夜叉稳赢,半路出家二境的小小剑客,既没剩下什么依仗,更是体魄拍马也赶不上人家,凭啥取胜?步姑娘如是有意,不妨也押一注,权当是为怡情。」
步映清连头也没回,这小道童不学好,偏偏是学来这么一身招摇撞骗的能耐,更是将云仲那等哭穷本事练到登峰造极,自打从住处离去时节,只随身携了枚啃了一半的糖葫芦球,多半所所谓下注,便是用这玩意冒充,倘若是输,铁定是要血本无归,倘若是胜,这半颗坑坑洼洼啃得毫无章法的糖球,实在是埋汰得紧。
「不识好人心。」道童自觉无趣,将那半枚糖球塞回口中,摇头晃脑美滋滋嚼了几下,这才由秦溪灵落脚的那处客栈屋檐处站起身,打量打量场中正斗狠的一人一夜叉,却发觉云仲这口四夫子剑,竟已压得夜叉连番退让,乃至于单论运剑的力道,已是步步攀升。
哪怕是不晓得云仲自何处得来的机缘造化,竟是使体魄都瞬息拔高,不过想来自家这便宜师兄,从来也不是什么善茬,登境又落境,来来回回,这些年好像可远不止一回,学得驳杂不精,不过到底是吴霜另眼相看的衣钵弟子,剑招剑意,连李福顺都越发看不懂,此时又掏出这等像极了武夫跃龙门的手段来,对于习惯这位古怪师兄的道童而言,也不至于过于惊疑。
尘世摸爬滚打,光阴泥牛入海,要说日后该是如何高明,才对得起一路流离颠沛,未免矫情,可能撑到如今,总要说伤一句成常人所不能成。
昨日种苗神亭外,今来果熟得我尝,无外如是。
但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光景,步映清已是提刀起身,「我押云
仲稳胜。」
还没等道童狐疑,步映清掂刀,一步踩空,稳稳当当落在客栈门前,激起大片雪浪,随后借势迈开双腿,在冬夜里破开一道雪线,直冲老游僧所立足的山间。
姑娘狠起来,好像就没爷们什么事了。
道童突然想到自家那老牛鼻子师父许久前无意说过的一句话,但不晓得为何,从来是没什么高人架子的李抱鱼说这话时,总能从其老而矍铄的眉目中,瞧出点阳春白雪,孤家寡人的寂寥意思。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步姑娘,大抵也是位情深不寿的人儿,就是有些生气云师兄,还真是个认死理的榆木疙瘩。
不过既然是闻着弥门中人那股子腌臜味,不管也得管,于是空旷雪原里头除却那道奔行极快的雪线之外,又有道雷霆电光,后发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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