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慵懒,大风依旧在吹,却已不再似方才那般猛烈。长街上人影稀落,几条流浪狗在客栈门口徘徊,眼巴巴望着从店里走出来的客人,盼望得到残汤剩饭的施舍。
许枫向上官红琴交代一些事情,便同柳如烟和徐子义跨上大马。上官红琴和楚云飞携几个孩子来到街口,朝一行三人挥手相送,许枫勒动缰绳,大马仰首发出轻嘶,原地踱了几步,许枫回头长长望了大家一眼,三人掉转马头,打马朝长街尽头奔了出去。只眨眼功夫,三骑人马带起一路烟尘和清脆响亮的急蹄声消失在街角驿道上。
他们走的是一条古老的驿道,早年间,当地官府专为运送官粮茶叶和布料开辟的一条通往关外的幽僻野道。刚出市集的一段路还算平整开阔,渐渐地,便贯入茫茫秦岭的层层大山中,穿行于穷山恶水之间。
这条路因时常有运送货物的马队通过,所以,也会招来一些山匪拦路打劫。近些年,杀人越货的大案时有发生,官府追踪无果,迫于压力,便下令所有通行人员必须出示官府下发的通行证方可通过。并且时常派遣官兵沿途巡逻,经过一段时间的威慑,盗匪已鲜少出没。
三人打马愈急,狂奔在空旷幽静的山道上,奔过一片村庄后,拐过一道山垭口,山道绵延进入更为幽深的密林。这是一大片阔叶林,生长着枝干粗壮的大树,地上铺满了残枝败叶,空气中散发出一种腐朽而辛辣的木香。一些身形小巧动作矫健的动物在林间跳跃,四下里充斥着野虫的叫声。
翻过略显陡峭一条长坡,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哗哗流水声,许枫跑在最前头,他勒动缰绳,口中轻喝一声,将马步放缓,回头对身后的两人喊道:“我们暂且歇息一下,前面许是有条小河,这里是鹞子坡了!”他伸手指向前面一块坡地,皱眉道“过了鹞子坡,便是花市驿了。我们也已跑了两个时辰,照这样的脚程,再跑一个时辰就可抵达华山脚下。”他说着,勒停大马,手撑马鞍翻身而下。柳如烟和徐子义也已停下,纷纷下马,三人将马儿拴在树干上,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席地而坐。
柳如烟四下打望一眼,说道:“伯伯对这里的地形还很熟悉。若是我一个人走这路,准得迷路。”
许枫道:“我年轻时四处漂泊,倒是去过不少地方,这条路原本是运送官粮的商道,后来时常发生贼寇打劫的案件,货商们纷纷改道避之不及,逐渐也就荒芜了。如今,又成了各种流犯的逃亡栖居之所。”他解下挂在腰上的水壶,仰头灌下一口,望着前方流水声传来的地方思索。
徐子义忽然道:“许老前辈纵横江湖的英雄壮举,早些时候我听家师说起过。但不知为何后来隐退江湖?”他一脸敬仰地看着许枫。
许枫淡淡一笑,叹息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来惭愧,当年因为一个朋友出头,得罪江湖上势力强大的秘密组织,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声称要灭我满门,我将朋友藏在老家地窖里躲避追杀,不想,他后来也没能逃过一劫,最终惨死在对方的刀下。从此,我便和那个秘密组织结下梁子,那帮人四处寻找我的行踪,惟恐遗祸一家老小,我便秘密带着他们上了翠华山,从此断绝和江湖上的一切来往。除了身边几个交往甚密的朋友,再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他锐利坚定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一纵而逝,瞬时脸上又浮出微笑。似乎他刚才说的只是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柳如烟忽然接口道:“徐兄,你我一见如故,我正愁无知己相伴,你若不嫌弃,我们就此结义,成为一生一世的朋友如何?”他说罢,满眼神采飞扬的看着徐子义,目中充溢着无比真诚。
徐子义微笑道:“有何不可,我自幼随师傅上了华山,平素也没能结交什么朋友,在山上的生活虽自由自在,却也时常感到孤独烦闷,能认识柳兄我十分高兴,以后彼此便以兄弟相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呵呵一笑,随即朝四下里望了望,见路旁一棵树上开着大朵粉白花儿,便伸手采摘一捧,双手呈在柳如烟面前。
柳如烟和许枫见状不由一愣,徐子义正色道:“此处别无他物,惟有此洁白芳香,不如我们借花盟誓,正好许老前辈在此,同苍天厚土一起为我们兄弟做个见证!从此情义相通,绝不相负!”
许枫看着两个年轻人,捋一捋胡须,点一点头,目中全是赞赏之色。徐枫一手拉着柳如烟,一手拉着徐子义,站在山道旁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遥望东方日光灿烂的崇山峻岭,好一片壮丽山河,如多彩瑰丽画卷。柳如烟和徐子义并肩而立,许枫则立在两人中间,许枫目光炯炯,郑重说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今柳如烟,徐子义,因缘际会,愿从此结为生死兄弟!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请各路神仙护佑两人良善的孩子!今借此福地指天盟誓,从此,恩义相连生死相依!”他淳厚的嗓音朗声说道,说罢,将两个年轻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两只强劲有力的手紧紧相握。两人迎着逐渐西移的阳光互望点头。
柳如烟看着徐子义,目光闪亮,说道:“徐兄!”
徐子义也正色回道:“柳兄!”
许枫哈哈大笑,朗道:“走,我们快些赶到华山,一会儿辜志见到你们,一个称呼他叔叔,一个称他师傅,你们能结为兄弟,是天注定的缘份。”
两个年轻人朝许枫高兴地点点头,翻身上马,阳光照在身上,将他们骑马的样子投在地上。远山上吹来一阵清凉的风,吹动他们的衣裳,发梢,彩色剑尾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