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官拍着胸脯十分笃定地说道:“绝对不会!”
田青文心下稍定,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二官与小石头相视一笑,咧着大嘴回答道:“我娘说过水下没气,它要躲这么久早憋死了!”
原本犹豫着入洞的田青文,顿时触电般往后退:“鬼怎么会憋死!你这个傻子!”
赵二官却不以为忤,指着一旁正挺胸叠肚的小石头傻乐道:“鬼不会死,那他怎么会怕小石头呢?”
“……”
从这一刻起,田青文打定主意要牢闭嘴巴少说废话,并且走在队伍的最末尾,一旦有问题就第一个跑走。
三人深吸一口气后,强行攀住墓砖碎裂、封泥壅烂的洞口,便从水下钻了进去。
他们原本心中的预期,是会在浊水中探索许久,可事实是他们旋入洞中没过几息,泥洞就拐了一个微扬向上的弧度,水位也渐渐从没顶转至胸口,随后只到脚踝高度,堪堪能让他们在漆黑的洞中低头跋涉起来。
此时洞中已有空气,小石头提着鼻子一路在闻,双手也摩挲着泥洞残留的痕迹,在前面领头道路。
黑暗中视觉已然丧失,故此其他感官突显敏锐,田青文只觉得泥洞中的气味有些刺鼻,腥臭中又能嗅出一丝石灰味,皮肤隐约有空气流动的迹象,耳畔却只传来三人规律而单调的脚步声。
“呃,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田青文内心挣扎了许久。
站在队伍最后的她,此时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于是紧抓着赵二官的衣领往前跟着,决定聊点话题壮壮胆,也显得自己不是那么的多余。
她见没人回应,便清咳一声继续说道,“咱们现在走的这个泥洞,很像是土夫子留下的盗洞,当初一定是有人打上这座古墓的主意,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到这里面来……”
她越分析越流畅,心里的恐惧多少也消散了一点,“对,一定是土夫子误闯古墓、放出旱魃,致使怪物四处为虐。崇安县人察觉不对便追到鬼魋,才会把古墓掀顶开盖、曝露于外的!”
黑暗中,赵二官的脚步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犹豫地说道:“那土夫子为什么不从上往下挖呢?”
田青文果决道:“肯定是从上面找不到,或者挖不开,才会从旁边绕着挖的。”
赵二官还是十分疑惑:“可鬼魋堆的这么高,外头三面又都没看见开洞,最后一面还连接着山哩……”
田青文这下被问住了,她也是恍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
鬼魋本就是个高出地面丈余的大土堆,这处古墓纵使埋的很深,而土洞又更深一些,他们如今却已经沿斜坡爬升许久了,这样算起来所处位置,应该不过比外面田地略低一些罢了。
若这条盗洞真是从野地打进来的,他们如今头顶几尺就是田畴阡陌了,而崇安县的红壤土质又粘稠疏松,每逢连绵大雨山体都有滑坡,像这个泡水盗洞早就该坍塌了——
难不成真是从山里开工,顺着山势打出来的盗洞?
田青文哑然失笑,土夫子又不是穿山甲转世,应该不至于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只为对付一座村民都能挖开的野墓吧?
田青文越想越奇怪,突然又产生了一个联想。
“你们说,会不会是先有的墓,才有的鬼魋?”
“先建墓再盖土嘛?这倒是个好主意……”
领路的小石头,此时也悄然加入了讨论,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建议:“爹想给外公找个山里的风水宝地,其实先找到宝地,再堆点土不就行了。”
田青文为之一窒,猛喘两口气才继续说道。
“……传闻古时有一种花甲墓,是为老人花甲之年提前修建的。当时的人以弃老为荣,老人在六十大寿那天就会被关到里面去自生自灭,故而子女也不需养老送终、置办棺椁。”
“你们看刚才那座墓冢,里面既没有棺材也没有尸床,干净得像是一间空屋,又故意放着些粗碗、灯盏、石枕的日用之物,倒像给活人准备的东西。”
“难不成许多年前,这里只是一座高出地面的花甲墓,直至后面才有人添置封土、种上坟树,变成了现在这个无人敢至的鬼魋?而我们所走的这条「盗洞」,其实是墓中老人惧怕外面看管,悄悄地往山中挖去的小道?!”
她曾听乡里人说物老成精,人老成魅,人若是百岁以后仍旧不死,就会体貌变形、言行迟缓、体味浓烈、性格乖戾,直到尾闾渐长成尾,遍体生出奇毛,整日以手行于地,乃至于忘尽子女儿孙、不通活人言语,逃入深山变为似人非人的野兽。
天龙门的猎户就经常对人说,他们常在山里远望悬崖绝壁处,见到朱发金睛之人身无衣服,体生黑毛,一旦靠近便逾坑越谷,有如飞腾而去——那些人,便是宋元纷乱之世被弃入深山的老人,化为数百岁不死的老魅。
田青文越想越害怕,猛然觉得先前鬼魋旱魃的形状,确实和自己曾经见过的鸡皮鹤发的耄耋老人,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比如周身麟皴破皱是年老松弛的人皮,斑驳如古松的纹路是沟壑纵横的皱纹,而蓬如羽葆的就是不曾修剪过的蓬乱毛发……
“你们说……旱魃莫非不是什么僵尸,而是当初被弃入古墓的老人,多年后变化成的老魅……”
话音未落,小石头骤然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