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静悄悄的,只能听闻假山后的潺潺溪水声。
原本很生气的少女,听到男人要走的消息,竟是神色落寞,有些伤心姿态。
她在男人身边坐下之后,双腿蜷曲,下巴抵住膝盖,小声道:“就不能不走吗?”
瑰流摇头道:“不走是不行的。我和张济淇已经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了。我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而且处处受到她限制。”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女犹豫一下,说道:“有她来平叛,不就已经可以了吗?你没有必要再插手这件事的。”
瑰流笑着伸出手,想揉一揉少女的脑袋,但鉴于男女之嫌,那只手最后放在了自己脑后。
“你啊,还太小了,以后就会明白,有些事情交给别人做或是自己做,即便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但过程不一样,终究还是不一样。”
一提到年龄,少女当即心生不满,“我不小,我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瑰流惊讶道:“都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了?这要是我们大靖王朝,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所以说我不小,请你以后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少女警告道。
瑰流提起壶,仰头灌了一口酒,心满意足,爽朗道:“我们继续来说说这天下前五的美人吧?”
“先看这个人。”
少女的目光跟随瑰流握住的那支小篆笔看过去。那个被勾勒出的名字,竟然只写着“佚名”两个字。
可这个名字,分明位列榜首啊。
这天下第一绝色女子,难道不是应该名动天下,怎么可能是个无名氏?
瑰流猜出了少女的疑惑,说道:“这个占据魁首的无名氏女子,就是传闻中那春仙楼的头牌。和其他登评女子不同,天底下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无几,十不足一。尤其是连姓氏都被刻意抹除,不愿公之于众,就好似她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既迷离又诱人,让人迫不及待想要揭开面纱一睹她的真容,所以她也成为了美人评上话题最多的女子。”
“你再看给予她的评语。事先说明,这可是我娘亲自为她撰写的。这四个字,放在朝廷上讲,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少女的目光触及到了那四个字,仿佛呼吸骤停。
瑰流轻声道:“你没看错,就是祸国殃民四个字。用祸乱国家殃害人民来评价一个女子的容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唯我娘亲一人而已。”
少女听得心神摇曳,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无名氏女子的袅娜身姿。只是那张脸庞始终模糊,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堪称“祸国殃民”的长相。
瑰流继续道:“不仅如此,她还是唱词评的魁首,也就是所谓的圣手。大靖王朝自从推行天下评册以来,能连摘两魁的,目前也只有她一个人。”
少女双手托腮,仅是听了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已经彻底沦为爱慕者,呢喃道:“好想一睹其芳容。”
瑰流点点头:“有时候,女子比男子更喜欢好看的女子。天底下大多男女看榜的时候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说起来,你可是太子。即便她有意遮掩,不想示众,但凭借你的身份,把她找出来应该不是难事吧?你就没有想过把她俘获,然后动用些手段,让她这辈子都死心塌地跟着你?”
少女语不惊人死不休,“反正我要是你,我一定会这么做。”
瑰流哭笑不得,“好个虎狼之词。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啊,只是表面可爱,其实心里某些不恰当的想法,丝毫不比我们这些大人差。”
“但是,你想错了。”瑰流有些自豪,“她是我妹妹,想不到吧?”
少女瞪大眼眸,惊讶道:“你妹妹?”
“不仅呢。”瑰流笑眯眯圈起同样位居榜首的另外一个名字,说道:“此人和我同姓氏,我和她的名字若是组成起来,便是‘清流’二字。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少女愣了愣,不敢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两个魁首全是的你的妹妹?”
瑰流神色倨傲,“羡慕吧。”
少女不去看他,自顾自盯着那“冰山美人”的四字评语,憋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那句话:“你果然是妹控啊。”
瑰流顿时呆愣原地,他想到了很多少女可能说的话,却唯独没想到她会这么评价自己。
“变态。”少女又忍不住道。
“等一下。”瑰流扶住额头,苦恼道:“你怕不是对我有些误解。”
瑰流张嘴刚欲解释,少女连忙捂住耳朵,摇头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瑰流可不惯着她,直接伸手一记板栗敲下去。
“你!”少女捂住脑袋,瞪大水润眸子,又惊又怒,“你敢动手打我?”
瑰流缓缓收起手,慵懒惬意靠住假山,不慌不忙道:“你要是我妹妹,一天得被敲八百遍。”
少女哪里会屈服,一下子露出小银牙,抓住男人胳膊,毫不犹豫就咬了下去。
瑰流一阵吃痛,连忙求饶道:“疼疼疼,松口松口!我错了,快松口!”
以少女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轻易绕过他?她非但没有松口,反而用两只手死死掐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往回抽动。
“睿睿,你干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施暴者和受害者都吓了一大跳。
少女连忙松嘴,擦了擦口水。瑰流也连忙抽回手臂,尽量掩盖那惨不忍睹的咬痕。这两个人都下意识往反方向挪了挪身子,远离彼此。
本是来此寻女儿,谁能料到竟撞见了这一幕。即便是一贯温柔的张氏,此刻都愤怒到了极点。
少女垂下眼眸,她也知道,娘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张氏胸脯起伏,显然在压抑极大的怒火,嗓音冰冷道:“睿睿,你离开。”
“嗯。”少女应了一声,默默离去。
不知怎的,她真的很想转头看一眼男人,只是到最后走出庭院的时候也没能鼓起勇气回头。
接下来庭院里,只有二人对峙。
双方皆沉默许久,瑰流明显能够感觉到那道刺痛自己的目光。他深知,张氏是在等自己给出一个解释。如果自己不先开口,她就绝对不会开口。
“我和她绝对不是夫人您想的那样。”
做人便是如此。哪怕是锤炼趋于臻满的措辞,都不如一句开门见山的话语要显得真诚。
“若是别人,我可能还会相信。”张氏冷声道:“但你是太子,你是天下第一大纨绔。仅是一番说辞,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瑰流平静道:“她才十五岁。我瑰流哪怕再十恶不赦,也不会去引诱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少女。夫人如果不信,我可以对发誓,发血誓发毒誓都可以。”
张氏神色微微动容,不再说话。与此同时,她内心很矛盾,而且不仅只有一种矛盾。
是追随世俗的目光,把眼前这个男人看成天下第一大纨绔,还是坚持自己先前的想法?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他是前者,或许又有何妨?
如果自家睿睿对他有情,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张氏眼神复杂,轻轻叹气,说道:“太子殿下说的可是实话?”
瑰流点头道:“肺腑之言。我只把您家睿睿当成妹妹来看,从无二心。”
“这样啊。”张氏轻声道:“那倘若我家睿睿喜欢先生呢?”
瑰流愣住了,随即摇摇头,“怎么可能?她这么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不会喜欢我这个臭名昭著的太子。况且,和她相处这么久,她始终看我不顺眼,要么嚷我要么打我,态度恶劣的很,我可没看出来她有半点喜欢我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