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香注意到陆景身上的衣服甚至不是桑槐府出产的温丝,腰间一块玉佩也无,若出了陆府,被旁人看到大约只会以为这是一位殷实百姓家的男儿,不会想到白玉为堂金做马的陆家。
“而且,中秋那一日,他丫鬟身上的衣服配饰也极简单,不像是大府少爷的贴身侍女,若当初去了景少爷的院里,只怕还要吃许多苦。”
袭香在心中想着,又越发庆幸当时自己长了个心眼,没有去陆景的院里。
袭香思绪纷纷。
陆烽却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景,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别山院,又上了这雾林坡?”
陆景回答:“堂兄,是重山叔父让我前来见他。”
陆烽气息一滞,看向陆景身旁的小厮。
那小厮连忙道:“烽少爷,确实如此,重山老爷命我前去西院请景少爷过来。”
陆烽又问:“何事?”
小厮摇头。
陆烽一时沉默下来,又转身看了看雾林坡。
方才在那山坡尽头,陆烽在陆重山院子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有余,想要见自己这父亲一面。
可是直到最终,陆重山都不曾派人来请他,他无奈之下,便只能回去。
不仅是今日,这五六日以来,日日如此。
可是……
“父亲不见我,却要见陆景?”
陆烽皱了皱眉头,心中疑惑,却也仍然点头道:“既然父亲唤你,你莫要耽误了,尽快前去吧。”
陆景和小厮道了声别,继续上前。
一旁的袭香大约是感知到陆烽的疑惑,柔声道:“少爷,我昨日与下坡采买的珠浓见了面,她说老爷这几日每日都看景少爷给的那首词,一看便是几个时辰。
珠浓平日侍奉在老爷身旁,所说的话自然不假,老爷请陆景前去,大概便是为了这词。”
陆烽了然,点了点头,眼中的疑惑也散去了:“倒是这陆景的造化,便由他去。”
陆烽带着袭香下了坡。
陆景却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那院里,又进了一间幽静的竹屋中。
陆景进了竹屋,便看到竹屋书桌前,陆重山这面无表情,低头看着那草纸。
屋中还有一把竹椅,一处桌桉。
只见那竹椅上,却还坐着一位青衫儒巾的青年。
那青年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安安静静的坐在竹椅上。
当陆景入内,陆重山仍不抬头,仍然呆呆看着桌上那一页草纸。
草纸上正是陆景抄录下来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可是,就在陆景踏入竹屋中,眼神先落在陆重山身上,又落在那闭目儒生身上时。
那闭目的儒生缓缓睁眼,看向陆景!
当陆景和那儒生的目光对撞。
一时之间,陆景周遭的世界天旋地转,周遭诸多景象俱都开始扭曲。
陆景心绪中的阴暗面纷纷浮现,怨恨、贪婪、残忍俱都纷沓而至!
“这……”
陆景本来已经迷失,可当他的元神也落入诸多阴暗中,元神中有一道光芒涌动出来。
那光芒极微弱,又瞬间淹没在种种阴暗中。
可是仅仅一刹那,陆景却恢复一丝清明!
“不可迷失于这诸多邪念中。”
陆景脑海中思绪闪烁,大明王炎天大圣被他勾勒出来。
今日的大明王炎天大圣不同于以往!
大明王手捏佛菩萨印,身上的道袍发光,额头的第三只眼眸竟然也张开,背后的双翅铺展开来,宏大无边,似乎遮天蔽日。
与此同时,一股股金色的清流从大明王炎天大圣身上流淌出来,瞬息之间,便驱散了陆景心绪中无数的阴暗,让陆景回归本心!
陆景深吸一口气,眼中的迷惘逐渐消失不见。
周遭扭曲的天地,也回归正常。
而那儒生嘴角竟露出些许笑容。
陆景不动声色,向陆重山行礼:“陆景见过叔父。”
又看向那位儒生。
陆重山终于缓缓抬头,望向陆景:“这位是我的至交,他叫白观棋,你称他为观棋先生便是。”
陆景道:“陆景见过观棋先生。”
白观棋颔首,却只是微笑,并不开口回应。
陆景只以为这位观棋先生已然点头回礼,不愿说话。
陆重山却道:“观棋先生不会说话,他能对你笑,便是极喜欢你的。”
陆景低头,脑海中突然翻涌出这位儒生的名字。
“白观棋……真是极好的名字。”
“观棋不语者,真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