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寺原想拿他立威,重振武林声威,到底是对是错?会不会立威不成,反成了人家扬名立万的踏脚石?
就和无痴一样,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反被人家反复打脸?
无澄想到这里,突然脑中灵光乍现,此子神功惊人,本寺断无一人可敌!
就是几位师叔伯,想要一招之下,破我“袖里乾坤”,也绝非其所能!
他这般人物,又岂屑于偷学本寺武功?
这必是江湖妄人,乃至对方仇家,故意乱传消息,好让少林为他报仇!?
亦或者是本寺仇敌,或者树大招风,有人妒忌眼红,故意将一切往“辣手书生”身上垒,就是想借其之力,想让少林垮台?
啊!
莫非是达摩老祖显灵,给弟子一警示?
念及此处,心澄那一向雄视一切的高傲信心,也就此坍塌了,浑身汗出如雨,彷徨莫知所适。
顾朝辞掷出无痴,只是想试试,这少林首座,斤两如何,故而只用了七分力而已,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吗。
如今胜了一手,心里也托了底。但也未曾小看对方,这《九阴真经》中的“隔物传劲”之法,本就精妙绝伦,对方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竟将自己去劲消于无形,这一手袖力,着实非同小可!
非如此,这心澄就不只袖子破了,必然非死即伤。
鉴于此况,顾朝辞也当即拱了拱手,正色道:“大师这一手袖力,真可谓独步天下,敢问,这是贵派绝技‘袖里乾坤’,还是‘袈裟伏魔功’啊?”
他听过少林绝技的名字,却真不认识,自也是诚心请教了。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再是诚心也让人觉得,是在人伤口上撒盐了。
好在心澄大师长得莽,心却不莽,而今又受了“达摩老祖”显灵,在大伟力启发之下,只是长叹一声,苦笑道:“阁下神功惊人,贫僧数十年苦学,在施主眼中,实不足一哂。贫僧即没有袖子,哪里还有乾坤?
所谓袈裟自也不能伏魔了!”
这种情况下,纵然是禅心澄澈,如映观物的大德高僧,恐怕也没脸直接承认,自己这一手就是“袖里乾坤”。又遑论心澄这种,本身胜负欲极强的高僧。
需知,少林寺七百年历史,这罗汉堂就是本寺,负责对外打架的,若有什么门派、什么武林高手想要挑战,几乎都由罗汉堂接待,除非遇上打不过的,就由达摩堂这类精研武学的高手处理了,再打不过……
心澄此言一出,少林小辈僧众,也个个垂头丧气,都明白首座给人逼到,连本寺一向自豪称雄的“七十二绝技”,都不好明着说出来了。
少林派数百年来,享誉天下,执中原武学之牛耳。这么一来,不但心澄首座一败涂地,他们这些小辈弟子,更感面目无光了。
顾朝辞也非笨人,从心澄反应,就知其意,心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袖里乾坤啊?这话问的,的确有些不厚道了!”
遂很是谦然道:“大师又何必太谦,在下虽胜了一招,却是占了先机,当不得什么。”
心澄微微一笑道:“施主手下留情,又为老衲声名着想,承惠了!”
说着双掌合十,躬身行了一礼。
又接着道:“可施主与本寺颇有纠葛,此地也不方便,说这等大事。
故而还请施主,镇外黑松林一聚,我两位同门师兄弟都在,是是非非说开了,对你我双方都好,施主意下如何?”
顾朝辞见他突然语气和缓,什么“尊驾阁下”的江湖称谓都消失了,竟又变成施主了,也是心下一笑:“果然,实力,才是和平谈判的基础啊!”
可又一想:“少林寺也不知来了多少人,若真的出了镇,会不会有危险?
可若是不去,那就没玩没了,还不如将所有恩怨都解决了,想他们纵想杀我,也非易事!可念儿呢……”
他心念电转,脸上却不动声色,拱了拱手道:“大师既有此说,在下敢不从命!就是不知大师,可否容我交代一句!?”
心澄合十躬身道:“不敢不敢,施主请便!”这时的他,宝相庄严,谦和有礼,的确一派高僧风范。
说着一振左袖,少林僧众,全部退出五丈开外,他自己也是几步跨出,背朝顾朝辞,与众僧站到了一处,有眼色的就去打开包袱,忙给首座大师添件衣物,遮遮丑了。
心澄见状甚是欣慰,总觉本派还是后继有人的,全然不是那什么无相、无痴这类只学武功,不通世务的不肖弟子了。
与此同时,顾朝辞见少林僧退了开去,向穆念慈使个眼色,低声道:“念儿,我本想让你留在这里,可我不放心,今天这事透着古怪。我若一走,出现第三方,乘机对你下手,我就百死莫赎了。
在我看来,这少林寺都是有道高僧,再是恨我,也不致对你下手。
当然,如果他们真敢对你下手,我又无余力护你周全,你就将“九指神丐”洪帮主,教你武功之事,说将出来。”
穆念慈看到了顾朝辞的眼色,但她再聪明,一时间也不能尽数领悟,只能轻声道:“辞哥,我肯定要跟你一起去的。
这少林寺虽然现在不怎么样了,可既然曾经号称过武林领袖,天下武学正宗,肯定不致为难我一介女流!
若他们要真是不要脸,拿我威胁你。你就不要管我,我就是立时死了,也不会让这帮秃驴得逞的。
但若用七公教我武功之事来保命,我是女子,倒也不看重脸面,可信义二字,那是为人之本。我曾立誓不能主动对人说的,王道长那次,是他自己猜出来的,可不是我主动说的,不可混为一谈。”
顾朝辞听了这话,心里虽有开心,却也有些许沉重,他如何不知,自己又非虫鸣蚊叫般的耳语说话,以心澄极为深厚的内功修为,若有意偷听,自能听的见。
他本意让穆念慈,直接应了这事就行,没想到她这一番大实话,说将出来,自己固然被其这番真情表达,引得心潮起伏,心念不停。
凝目看去,正在弟子服侍下,穿衣服的心澄,那耳朵亦是微微抖了几抖。
肯定既是愤恨“辣手书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能和“北丐”洪七公扯上关系。
顾朝辞猜的没错,心澄自然在潜运内功,侧耳倾听两人对话,这也并非自己小人,而是这“辣手书生”心狠手辣,名声太臭,别在商量什么诡谲计策。
可一听之下,这内容方方面面,着实有些让人不舒服,正自思忖,如何处理这事。
顾朝辞也郑重叮嘱穆念慈道:“念儿,我希望你记住,在我眼里,生命之可贵,无可比拟。故而无论发生什么,什么死之类的念头,你断不许有!
人生一世,死法也有很多。
可我生平最看不起自杀之人,他无论以何种理由,实则都是懦夫所为!
别的人我管不了,毕竟追求不同,可你是我妻子,我就必须得管!你也必须得听,此事断无转圜余地!
你若敢为了不拖累我,搞什么自杀之事,我让你连我顾家祖坟,都进不了!”
这番话内容如何,且不消说了,可穆念慈见他神色俨然,一脸决然,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哪敢辩驳?
顾朝辞拉着穆念慈到了心澄身边,说道:“心澄大师,我等走吧?”
心澄早已心不在焉,只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当前带路,少林僧众在中,顾穆在后,鱼贯而去。
一行人身法快捷,只不消一盏茶功夫,出了镇甸五六里,就见一片松林黑压压的横在地上,好似无边无际。
顾朝辞手里拉着穆念慈,本来一路还在说笑,此刻心中却是一沉:“这种地方,可不就是土匪杀人越货的好去处吗?
莫非少林寺不是和我谈判,就是摆好阵容要杀我?”
想着脚下一停,凝目瞧着松林。
心澄知道二人跟着来了,可没想到,又停下了,心念一转,已知其意,不由微笑道:“施主,还请放宽心,敝寺与施主所谈之事,事关重大,才找了这么一个人烟稀少之地,绝无恶意!”
顾朝辞心想:“来都来了,若不敢进去,岂非被人耻笑!?”
当即哈哈一笑道:“贵寺的人品,我还是信的过的,只不过顾某人,行事光明正大,对钻小树林,颇有抵触而已,倒是让大师见笑了!大师头前引路即可!”
心澄也不多言,大步前行,顾朝辞拉着穆念慈,随同一起进了林子。
刚走了十余丈,顾朝辞耳朵微颤,就听得林中簌簌声响,又是一声呼喝,林间左右两侧,各有一行灰衣僧人奔出。
游目四扫之下,每一行都有十八人,右侧一行远远绕到后面,兜将转来,将少林僧众与自己与穆念慈两人都围住了,站定身子,满脸肃杀,手按兵刃,一声不出。
左侧一行自然从前方围将上来,随同心澄的僧人也跟着围了一圈,只有一人将那伤重的胖僧,靠在了树下,胖僧最是冤枉,他没说话,就被一拳打得身受内伤!可也庆幸,自己没被抽嘴巴子,没受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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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被打成猪头的无痴和尚,见了这阵势,手中接过一柄戒刀,那双目虽不得不咪成一条缝,也如欲喷出火来,只是恶狠狠盯着顾朝辞。
顾朝辞哪能料到,所谓少林寺三大首座,竟还带了三座“罗汉阵”,远非一座,这他妈的,也太看得起老子了吧?
可现在这种局面,情况再是艰险,也只能硬顶上了,索性凝气全身,傲然卓立,静观其变。
跟着松林中,又奔出五名黄衣僧人,一个个都在三四十岁左右,手持禅杖,一字排开。
五人刚一站定,林中缓步走出两人,俱是五六十岁年纪,须发斑白,身穿灰袍罩着澹黄袈裟。一个精瘦骨立,正是少林戒律院首座心缘,一个略显壮实,也是般若堂首座心观。
两人一直走到五名弟子,前列丈许之处,方才站定。
这时的松林,静悄悄的,再没半点声息,此时红日当空,可映着满野松林,却照得人面皆青。
心澄心中陡感不妙,刚走到二位师兄面前,双掌合十,还未及开口,心缘突然说道:“能得辣手书生枉顾,贫僧深感荣幸,只是大驾未能早日光降,叫敝寺僧众,可等得十分心焦啊!”
他这声音极是尖锐,有若寒夜枭鸣,纵然少林僧众经常听,也冷不禁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