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他们就途径了拐向后军都统衙门的路口。
从路口望过去,那条横街上人声鼎沸,被永昌左军的甲士们挤得满满当当。
在这些人警惕和疑惑目光的注视下,驺吾军众人沉默地通过了这处路口,沿着后军都统衙门依旧保存完好的院墙继续向北而行。
又过了许久,他们行至这座关城的中央位置,见到了一个更大的路口,通往一条更为宽阔的横街。
如无意外,横街上那座规模庞大的官衙便是这禁水关的中军总兵行辕了,十几年前曾属于横野侯洪玄感,今后则会是寿光侯阳圣卿的中军所在。
行辕门户大开,横街空无一人,唯独在街口安静站着两具真正的无头尸,似乎是在防备有人闯入横街、冲撞行辕。
它们虽然无头,然而脖颈中却生出了两只手,一手高举着生锈的钢刀,一手提着破破烂烂的红灯笼,下方裸露着的肚子上生着两只眼睛,原本应是肚脐眼的位置长着一张嘴巴。
这两具无头怪尸远远见到驺吾军多达数百人的队伍行来,立刻就踏前几步,张开嘴巴似要呵斥,紧接着就瞧见了领头的左将军,竟是立刻偃旗息鼓,无声地退了回去。
左将军看也不看这两个家伙,依旧一手提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拽着少年的胳膊,脚步不停地从路口经过。
齐敬之扭头略作打量,目光很快被无头怪尸手里的红灯笼吸引。
也不知是因为天光正亮,还是已经没有了蜡烛,两个红灯笼此刻都没有被点亮。
灯笼上书写有文字,虽然字迹多有破损,色泽也很是黯淡,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来。
一个写着“永昌镇节度使”,另一个写着“征北行军总管”。
齐敬之曾在怀德郡兵册的注文上见过,这都是当年横野侯洪玄感所担任的官职。
看着这两个破烂灯笼,少年心中感怀莫名。
一代显赫军侯殒命在这座异域孤城,曾经的官衙成了被异类窃据的阴森诡异之所,诚可谓兴衰有命、世事无常。
齐敬之犹在暗暗感叹,跟在后头的李神弦等人却没有校尉大人的闲情逸致。
他们各自握紧了弓刀、绷紧了心弦、瞪大了眼睛,挨个与守在街口的两具无头怪尸对视,生怕那条横街上也埋伏着无数类似的鬼玩意,下一刻就要倾巢而出,将他们彻底淹没、生吞活剥。
好在直到整支队伍都从路口经过乃至远离,那条横街连同街上的中军行辕都毫无动静。
众人松口气之余,心中大觉荒诞,再瞅瞅前方那个提头而走、名为左将军的家伙,委实不知自家校尉大人“他乡遇故知”之后,究竟要将大伙儿引去何处。
好在答案很快就被揭晓。
左将军行至北城,见到通往前军都统衙门的路口,终于没再过而不入,而是径直拐了进去。
“这样也好,跟鬼头王一南一北,彼此离得远远的,省得看着心烦!”
眼见终于到了地头,李神弦的一颗心稍稍落地:“只不过这一趟究竟是跟着那位左将军回家,还是要厮杀血战一场、将这座衙门夺下?”
“嘿!甭管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这头巴州猛虎稍作思量就回过头去,低声喝令三百轻骑小心备战。
领路的左将军却没他这么多心思,拉着齐敬之就进了这座前军府衙的大门。
不同于中军总兵行辕的寂寂无声,齐敬之尚且隔着一堵影壁,就已经听到了里头的嬉笑喧哗之声,竟是热闹非常。
他跟着左将军绕过影壁,只见宽敞的院子里赫然是满地头颅乱滚。
嗯,只有头颅,没有身躯。
放眼望去,这院子里足足有数百颗头颅,有的正在碰来撞去、撕咬打闹,有的则是肆意谈笑、交头接耳,也有闭眼假寐晒太阳的。
与落民们的飞头不同,院中这些头颅肤色苍白、气息阴冷,神情也很是僵硬。
它们看上去都是青壮男子,许多还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创口里却不见流血、只余死肉。
这些本应死去的头颅很快就发现了左将军和齐敬之,谈笑和打闹瞬间停止,假寐的也霍然睁眼,俱都直勾勾地望了过来。
这场面,瞧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一颗戴着生锈铁盔的头颅忽地从地上飞起,开口询问道:“左将军,你来作甚?怎的还将生人带进来了?”
听见这话,左将军终于松开了齐敬之,更是首次在少年面前开口。
它瞪着半空中的那颗头颅,朝面前这座府衙一指,一字一句说道:“这里……城隍庙!你们……滚蛋!”
死人头们闻言俱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纷纷离地浮空,一时间骂声四起、群情汹汹。
“抢地盘抢到咱们头上来了!当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早就听说这厮亲近活人,如今一看果然靠不住!”
“杀了它!五头分尸!”
“它的脑袋已经掉了,顶多只能四头分尸!”
“那就咬掉它的鼻子!扯下它的耳朵!”
“眼珠子也抠出来!”
吵吵嚷嚷之中,左将军就好似没听见,双眼中凶光迸射:“不滚……死!”
咒骂声顿时消失。
让这些死人头闭嘴的并不只是左将军的言语威胁,还有四周院墙上不断冒头的甲士。
以李神弦为首,射生营的擅射之士们攀上墙头,俱是弓拉满、弩上弦。
与此同时,大群提刀甲士绕过影壁、涌入院中,沿着院墙分进合围。
见到这个阵势,浮空的死人头们先是一阵面面相觑,旋即齐声嚎叫起来:“将主,祸事了!南边儿的活人打上门来了!”
齐敬之望着这些浮空的头颅,忍不住暗暗摇头。
这些家伙似乎安逸得太久了,而且根本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是如山中野兽一般划分领地,却对后军都统衙门那边儿的厮杀鏖战不闻不问,如今被打上门来才知道惊惶。
“后军是铁斗笠、中军是无头怪尸,前军这里则是死人头,明显都是第一次北拓的将士死后所化,偏偏各自为战、互不搭理,怪不得只能困守城中。”
“也不知它们口中的将主又是什么鬼玩意?”
这两天忙着写年终总结,脑子抽抽了,永昌左军渡河后夺取的应该是南门,错写成北门了,前几章已经改过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