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淳于淮口中的哭腔一点点平复了下来,满是迫不及待的急切。
回应淳于淮的,却是丹霞老母的一声冷笑。
“没有圆满的那一天了?傻孩子,你才多大的能耐,这人间的事儿你又能往前看多远,也配在奶奶面前说这样的话?”
“是人家截云峰要历劫补经,不是咱们庭昌山要脱胎换骨——开宗立派的那一天,天爷就把命数写下了,哪有你这样不讲道理往人家碗里扒肉吃的?”
“不是不许你吃,而是得讲求法门,需得有吃相才行!”
“悠悠古史,莽莽群山,数不尽的宗门兴衰,可你听闻哪一家开宗立派的时候,是生生囫囵着把别家法统夺走,一点儿脸面不讲,一点儿自己的道统都没有的?”
“便是河南面的魔门,都不至于这样的……下作!”
“甚么道理都不讲,你这是想咱们庭昌山还没成圣地大教,就先得罪出个死敌来?”
“把你养在膝下,从那么点儿的孩子一直到今天,奶奶竟然是头一次瞧明白了你的心性!”
“早知道这样,最一开始就不该让你知道剑宗镇魔窟灵物的事情。”
“你还想一直瞒着,可奶奶打一开始就知道,有一小半的灵物,是在你的身上!”
“有这小半的灵物在手里,等他们家真开始历劫补经了,真到了那最要紧的时候,是进是退,奶奶都好跟他们商量,不求甚么开天的剑经,来日等咱们得脱胎换骨的时候,邀他们来几位金丹道友观礼,便能凭空去六成灾劫!”
“又或者奶奶替你先一步将这位分占下,有灵物在身,就是有气运在身,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截云峰一脉再想历劫补经,那一众弟子都不堪造就,非得邀你入门才是!”
“虽说法统上别扭了些,可为了补全经文,便是截云峰上上下下都得捏着鼻子认下你。”
“到时候,你是东山淳于家的子弟,是庭昌山道场主人的好孙儿,是截云峰补经的道子!未来的掌峰!命定的金丹大修士!”
“彼时,三家的基业,都能心甘情愿的交到你的手里!”
“奶奶早先没和你说过这个,可真真从心里想过,这样的境遇,哪一个不必你如今的想法好!”
“你如今一个人跑到了河南面,若是真出个甚么差池,伤了自己性命,再丢了那灵物,到时候鸡飞蛋打,奶奶遭命劫的时候,拿乖孙你来挡灾,好也不好?”
这般说着,淳于淮的身子又抖了起来,只是听到最后,他几乎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向那丹霞镜轮的目光之中满是懊悔的神色。
“奶奶……这……”
庆云兜转之间,愈发浓烈的灵光一点点凝聚,不多时,丹霞老母那虚幻的身形,已然显照在了淳于淮的面前。
“孩子,你头一回犯错那年,东山淳于家毁了一村的人。”
“你上一回犯错的时候,剑宗镇魔窟几乎去了一山的人命。”
“这些你竟然都没看到眼中么?”
“你犯一次错,就需得有人替你付出一回代价!”
“清海那老道士就在玉髓河口防着奶奶我呢,我不好出手,但总得想办法护你周全,护那小半灵物的周全。”
“这是你大姑姑的魂魄真灵……”
“她没法拿藤条打你屁股了……”
“千错万错,你不该教你大姑姑给你偷逃出山门的符诏,还教她欺瞒我!”
“她是我的亲传弟子!”
“奶奶以秘法,将她的真灵镇在你的灵台之上,在那一缕真灵魂飞魄散之前,有她来护你的周全!”
“若是动身的顺遂,她许还有残魂回返山门,若是多遭了些不测……”
“这就是你犯错的代价!”
话说到最后,淳于淮这里眼圈都红了,他不敢置信的看向那丹霞镜轮。
层叠的霞光雾霭之中,一点点灵光凝聚在丹霞老母虚相的掌心处,隐约间,那一缕幽暗的灵光之中,似是能真切的听到有凄厉的哀嚎声一闪而逝。
那声音教淳于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原地里,丹霞老母的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微笑。
她偏过头,看向河口的方向,似乎在与清海道人隔空对视。
紧接着,老母抬起手,捏着那真灵游魂,以法印托着,直直镇入了淳于淮的眉心处。
少年的双眸登时间变得晦暗。
他分明仍旧僵持在原地,可丹霞老母看去,却像是和另外一个人对视。
“好好做,事情做好了,奶奶还能许你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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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丘山外围,葱郁的树海之中,随着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四周蒸腾的雾霭之中,谢姜和靳观探头探脑的看着,浑似是头一回窥见天地辽阔一般。
尤其是靳观,挑着眉头,便是四下里寻常的草药,落在他的眼中似乎都多了分新奇。
这便是河南面的天地么,这便是传闻中魔修与散修肆虐纵横的无边旷野么……
一念及此,那芳草与泥土的清香气息之中,几乎都透着些魔孽气息的刺鼻与腥臭。
而就在靳观愈发心旷神怡的时候,一旁的谢姜却将剑抽出,横在自己的身前。
另一只手一翻,一枚巴掌大小的剑形玉符就被谢姜郑重的捏在了指尖。
剑符上面雕琢着龍纹凤篆,宝光若隐若现。
只一眼看去,靳观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
“这——!师姐——!”
“这是清泉师叔的……”
“你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
闻言,谢姜狠狠地等了靳观一眼,止住了他的惊呼。
“若非师尊将此物交予我傍身,茫茫树海,凭甚么感应剑意,找寻那灵物?”
“靠你身上的那劳什子因果么?”
话音落下时,谢姜擎举着那剑符,轻轻地敲击在自己长剑的剑身上。
一时间,剑鸣声缭绕,连绵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