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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难处(第1 / 2页)

郝姨本来并不想开门的,却奈何萧子窈那头给了吩咐,便最终还是将萧子山请进了公馆里去。

她并非是头一次见到安庆堂这位烂了脸的伙计,却依旧在再见之时直觉有些心下发寒。

“多谢您开门。”

萧子山微微颔首,后又立在玄关前面,不急不缓的问道,“我可以直接走进来吗,需不需要换上室内鞋什么的?”

——是时,他简直彬彬有礼得过分,根本不像个药铺伙计,反倒像是个豪门少爷。

郝姨于是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不必,我们家夫人很好说话的,不讲究这些,之后由我来打扫了便好。”

话毕,她便只见萧子山融化的面皮微微一动,那模样实在有些骇人,却好在他的眼光依然清澈,既清且柔的眼波,不柔媚却柔和,竟然与萧子窈的眼睛十分相像。

郝姨断不敢言,便立刻将人请进了厅里坐下。

萧子窈喉咙顿时一哽。

“郝姨,看茶。”

她说,又一指萧子山手里的两提药材,道,“东西先搁下吧——你们家小姐有心了。”

然,她话音甫落,再回首,却见郝姨仍旧立于厅前,根本一动不动,就仿佛是有意晾着她似的。

又好像,是领了谁的命似的。

她于是想也不想的便丢过一句话来,分分明明的风平浪静的口吻,却是明明白白的一字一顿、一字千钧。

“郝姨,你之后只管同沈要这么回话就是了——就说,与其让人盯着我,倒不如让他再把我锁起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敢是不敢。”

说罢,她便微一拂袖,指尖也莹莹点在额角,好不耐的样子,又恃宠而骄,偏偏沈要最吃她这套,也独独他眼下人不在此。

太可惜。

萧子山于是轻咳一声。

“药材都是真材实料的。”

他张口,无限愧悔,更带点儿歉意,“晓瑗配了茯苓和红花给你,都是祛湿滋补的东西。你要养好身子,才经得住舟车劳顿。”

“舟车劳顿?”

萧子窈戚戚然一笑,“四哥,东西你拿回去,我说过的,我不走。你们谁也不要我,只有沈要要我,他在哪儿我在哪儿,他死我也死。”

萧子窈做事一向固执,任谁也说不住,这是她从小养出来的坏脾气,萧子山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他终究还是一瞬哑然。

并且,无能为力。

“那东西我就放在这里。”

万不得已,他只好如此干巴巴的说道,却又像是心下还存一丝侥幸一般,便又深深的看了萧子窈一眼。

“但是,总之,不管你最后如何做决定,都要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你以前总是生病,现在却总是受伤,这样太不好了。”

“我总归还是你的哥哥,总有资格劝劝你这些吧?”

萧子窈没有说话。

却是此时,郝姨正好奉了茶来,上好的瓜片,袅袅飘香——这倒很是符她如今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萧六小姐到军长夫人,高低不见,贵贱难言。

“喝茶。”

萧子窈说,“喝完也给宋小姐带些回去吧,就当是礼尚往来。”

“这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萧子山低声道,复又低眉顺眼的站起身来告辞,适才离去了。

偏她一点儿也不挽留。

郝姨只管吞吞吐吐的立在一旁。

“夫人,他……”

“没什么大事。”

萧子窈很快的摆了摆手,又将那药材往她手上一丢,就说,“郝姨,这东西你可看清楚了,我可是连动都没动过的——你这就把东西拿出去丢掉吧,这样你之后也好向沈要交代。”

郝姨不由得有些动容,于是微一颔首,道:“……多谢夫人好意。”

萧子窈恹恹的瞥了她一眼。

“郝姨,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不想为难任何人。”

“我明白夫人的难处……”

“郝姨,你说为什么人活着总有那么多难处啊?”

萧子窈就笑,那话音失落落的,只不过,她笑的却不是郝姨,而是自己。

“以前我爹爹还在的时候,就总说自己有难处,不能常常陪家人,只希望自己老了以后可以早早的抱上孙子孙女,享天伦之乐——可是后来,我大姐还没来得及把孩子生下来,就在东北牺牲了,我二姐虽然把孩子生下来了,却是一尸两命,后面又到了我的哥哥们,还未娶妻就死的死伤的伤,最后才是我,有过两个孩子,却无一例外的都没了。”

是时,她眼波既清且柔,像湖面淡淡的粼光,不动声色的冷淡,又似是而非,却总之有些凉,冰凉寒凉凄凄凉,正配她凉凉的嗓音。

“我其实并不觉得人非要生孩子不可,就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喜欢孩子的人偏偏命里注定没孩子,就算有了孩子之后也留不住,哪怕养大了也终究还是会死光。”

她几乎是把所有人都说尽了。

郝姨实在有些不忍,便安慰道:“夫人,万事都要讲求一个缘分,有时候事情不成,也许只是缘分还没到,一旦缘分到了,事情就会变得想拦也拦不住,想抢也抢不走,我家宝儿就是这么来的。”

萧子窈于是轻轻的笑了声。

“——刚刚我们还在说送宝儿去学画画的事呢!等会儿我就给他包个红包,你拿回去带他买画材,就说这是我请他未来给我画肖像画的定金,让他好好学习,努力考上大学,可好?”

那天光依旧。

郝姨自然是点头称是的。

如此,她便收下那两提药材退下去了,却见是包得严丝合缝的两封黄纸,当真不像拆开来看过的样子,便一把丢了开去,就扔在炉边,烧也烧不着,捡也捡不起,孤零零的样子,倒不如眼不见为清,省的还教人进退两难。

郝姨原以为此事也许不会再有下文了。

谁知,暮色四合,又到了晚间,沈要方才下职回来,连车子都还没来得及停稳,萧子窈便慌慌张张的唤道:“郝姨,我又流鼻血了,快帮我拿些止血棉……”

她于是忙不迭的取了些棉纱来,又涮了一把湿帕子,紧赶慢赶的便往萧子窈的鼻梁上敷。

“哎呀,夫人,您最近怎么又流鼻血了?上回风寒倒还好说,难道这次又是?”

萧子窈讪讪一笑:“我在城北不是被人打了吗?当时就流了鼻血,挺严重的,想是血管还没长好,所以这几日只要稍微打个喷嚏就会又流血。你快多给我塞些止血棉,免得沈要看见了,待会儿又要多想。”

然,她正说着,那厢,厅前,沈要却已然冷眼而立了。

他只管环胸站着,一手指节发青,正来来回回的在袖口点个没完。

“六小姐。”

他一字一顿,语气不善,“我现在已经看到了,也已经在多想了。”

却是一面说着,一面又走上前来,只一眼便屏退了郝姨,却只一手便接过了她手里的湿帕子去。

他声色一瞬沙哑。

“怎么回事。”

他问道。

萧子窈于是含含糊糊的说:“就是刚刚和郝姨说的那样呀,被打惨了,伤得太重,血管一直长不好。”

“没别的?”

“没别的。”

沈要没有作声。

萧子窈自是不会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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