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看到这个情况,便走上去调笑那个胖修士说:‘神父,我觉得你身为神的使徒,命运真是不差,甚至到了令人羡慕的程度了。你的脸色红润,这表示你的身体健康心中快乐。又有一个漂亮的姑娘陪你散心,看来你对保林会修士这个职业肯定是非常满意的了。’
我本以为那修士会气急败坏,岂料他却朝着地上啐了口吐沫,一点神父的派头都没有。
他一撇他的嘴巴,满脸严肃的同我说:‘嘿,先生,我恨不得把所有的保林会修士都沉到莱茵河底去。我几次三番想把修道院─把火烧掉,去改信伊斯兰教。我十五岁的时候,爹妈逼着我披上这身该死的修袍,好让我那个混账的、天杀的哥哥多得一份产业。修道院里只有妒忌、倾轧和疯狂。我胡乱布几次道,辛辛苦苦挣点钱,一半要给院长克扣,剩下一半拿来养女人。每当我晚上回到修道院,一想起这些事,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卧房墙上。您说我的命运好,只是因为您不了解其中的蝇营狗苟罢了。’”
众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克虏伯借着酒劲儿追问道:“原来伦敦也有保林会修士吗?我还以为只有他们只活跃在德意志和东欧呢。”
亚瑟冲他眨了眨眼睛:“喔,阿尔弗雷德,你上当了,刚刚这个故事其实是我编的。但是,我说的那位修士其实是有原型的。”
门德尔松的兴趣被挑起来了:“原型是谁呢?”
“还能是谁?”
迪斯雷利的脸喝得红彤彤的,他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心满意足的长出一口气:“我猜多半是法国的驻英大使塔列朗先生,亚瑟最喜欢拿塔列朗先生的事迹开涮了。模仿瘸子走路,暗示他当政客背叛恩主,做主教背叛上帝。但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向来小心眼儿的塔列朗先生居然还挺包容他的,拿破仑都被塔列朗出卖了两次,然而塔列朗却连他的一句坏话都没说过。”
亚瑟也喝得微醺,他一句话就揭晓了原因:“那是因为他还该着我的钱呢!他输给我的赌资最起码有三百镑,然而这笔负债他却只结了一小半,况且……嗝!他的债还没还清,我又给他带来了一大笔进项。塔列朗先生最喜欢钱了,他可不会和自己的聚宝盆过不去。”
克虏伯一听到钱,因为醉酒带来的困意立刻消散了不少,他追问道:“您是给他介绍了一笔什么好项目吗?”
亚瑟叉起一块土豆饺子,一边咀嚼一边琢磨道:“要说好项目,那可有不少。但也不全是我给他介绍的,有的是他拜托我顺手做的,比如说波拿……”
亚瑟的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赶忙转口道:“比如说和波拿巴家族的路易·波拿巴先生一起投资的英国大西部铁路,那可是一笔赚钱的大项目,只要铁路顺利完工,这笔投资绝对是稳赚不赔的。”
“大西部铁路?”一旁迷瞪着眼的李斯特听到这话也来了精神:“原来您也从事铁路方面的投资吗?真没想到,您原来还是我的同行呢。”
“同行?”亚瑟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便拖出了新发现:“您不是政治经济学家吗?难道您还兼职铁路工程师?”
李斯特听到亚瑟发问,顿时滔滔不绝的给亚瑟介绍起了他的发家史和投资项目。
原来,李斯特自从移居美国之后,迫于生计先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农民。
但是他在农业工作上并没有什么天分,所以这份工作并不成功,于是便把农场卖掉转而干起了他的老本行,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雷丁开办了一家名为《雷丁鹰报》的德语报社。
由于这份报社开的很成功,所以他也借此机会认识了不少德裔美国富商,并通过他们的关系开办了一家煤矿公司。而为了提高煤矿公司的运行效率,李斯特很快又研究起了铁路建设,并参与开设了美国最早的一批铁路公司。
随着财富的增多和社会影响力的增加,李斯特也理所应当的朝着政坛进发,并结识了现任美国总统安德鲁·杰克逊。为了报答李斯特对他的支持,杰克逊1830年当选美国总统之后,便立刻授予了李斯特美国国籍,今年又任命他为美国驻巴登大公国的领事。
李斯特有了领事身份,自然也就获得了外交豁免权,所以他才能如此大摇大摆的回到德意志,丝毫不用担心符腾堡公国会派警察把他抓进监狱。
但是,李斯特这次重回欧洲倒也不完全是为了衣锦还乡四处显摆。
这位首先提出关税同盟必要性的经济学家在看到他的设想正在逐步实现时,立刻意识到了德意志诸邦潜藏的巨大商机。
德意志统一市场的确立意味着交通运输业尤其是铁路运输业将会迎来爆发性的增长。
巴伐利亚和普鲁士作为南北德意志关税同盟的领导者,势必会展开铁路建设竞赛。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先把铁路修到其他德意志邦国,就更有可能获得小邦国的加盟许诺。
而李斯特不仅有铁路建设经验,更是关税同盟的提出者,所以他认为自己非常有可能在德意志受到重用。
所以,他才向总统杰克逊讨要来了巴登公国领事的职务,虽然名义上是美国的领事,但是只要德意志诸邦愿意不计前嫌召唤李斯特,他绝对会立马恢复自己身为光荣德意志人的身份。
不过,这倒也不能怪李斯特办事不讲究,因为只要是个人,那就多少有点虚荣心。
毕竟在这个年头,欧洲人混到美国去其实是一件挺丢人的事情,你如果告诉别人,你是个美国的新移民,那几乎等同于承认自己是在欧洲混不下去的洋垃圾。
李斯特好歹是读书人,而且还曾经当过大学教授和符腾堡的议员,这样有身份的人还是要点脸面的。
李斯特一谈到铁路建设,便只能看见他的嘴皮子上下翻飞,吐沫星子横冲直撞。
他详细的介绍着脑海中的宏伟蓝图,他在美国的时候就已经为巴伐利亚铁路网和汉萨同盟港口城市的连接提出了一份切实可行的规划。
而在到达德意志实地考察后,他又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名为《论萨克森铁路系统作为德意志铁路系统的一般基础:兼论建设莱比锡-德累斯顿铁路的必要性》的文章。
据说,他的这篇文章引起了萨克森国王安东一世的高度重视,但是由于李斯特的政治犯前科,所以思想保守的安东一世对于启用李斯特心存疑虑。
但即便不启用李斯特,萨克森王国政府也依然在郑重考虑采纳他的建议——修建一条从莱比锡通往德累斯顿的铁路。
如果寻常人听到李斯特的这番话,多半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问题在于,亚瑟并不是一般人,作为一名靠着意大利革命而小有家资的年轻富翁,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目前正处于裤兜里钱多烧得慌的阶段。
而且,他手头这笔余财的来源非常可疑,虽然这年头英国政府反腐败的力度并不大,但问题在于,他手里这笔钱并没有和上面分账,而且还是从帕麦斯顿子爵掌管的外交部套出来的。
帕麦斯顿子爵很得伦敦贵妇的喜爱,但是对于外交部的事务官来说,再没有什么人能比这位精力过剩的铁腕大臣更令人恐惧的了。
而要想让帕麦斯顿子爵不看出猫腻,就必须得找个办法把钱洗干净。
而李斯特提出的铁路投资就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只不过亚瑟并不想把钱投在别的地方,而是希望能够把钱投资在汉诺威王国。
亚瑟觉得,如果这笔钱投资在德意志的其他邦国,以他的身份,多半没有能力去影响那些国家的政府决策。
其次,由于汉诺威王国与不列颠关系的特殊性,所以汉诺威一直享受着德意志兄弟们不曾享受过的诸多便利。比如说宽松的关税政策,工业品与农产品的交换便利等等。
正因如此,所以许多德意志邦国为了蹭这个便宜,甚至不惜让汉诺威王国坐享其成充当二道贩子,将他们的农产品和木材等商品经由汉诺威转手销往英国。
但汉诺威王国也不是什么便宜都占完了。
因为它存在着一个天然缺陷,那就是汉诺威境内良港不多。所以,汉诺威的许多进出口贸易必须要通过不莱梅和汉堡这两个港口自由市展开。
如果能够修建一条从汉诺威通往不莱梅和汉堡的铁路,这笔生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赔钱。
一想到这儿,亚瑟看向李斯特的眼神都亲切了不少。不止如此,克虏伯这位假冒伪劣仪器的制造商在亚瑟的眼里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或许克虏伯的技术还不足以制造科学仪器,但如果是造铁轨,他们努努力应该还是能成功的吧?
亚瑟一想到这儿,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了英伦绅士一贯的温和笑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英镑的作用还是酒精的作用,这位威廉四世三年的骑士就连对帮李斯特女儿助演的事情都积极了起来。
亚瑟笑呵呵的先把铁路的事情按下来不谈,转而谈起了李斯特小姐的出道问题,他打算先卖对方一个人情:“李斯特先生,铁路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谈。但是当下最要紧的,应当是您女儿的出道演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