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都看得出来,她最后一定会选文科。
这事毫无回旋的余地,对吗?
程曜见她发愣,又把自己物理试卷抽出来:“你这也没差几分,我借你订正一下,之后再稍微用点功,肯定就没问题了。”
“不用了。”温汐又恢复既往的冷清,极淡地笑了一下:“谢谢。”
不知是压抑已久的叛逆心理作祟,还是今天有一幅进步明显的素描,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心情不好,让她想要试探温韶华容忍度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她呆呆地坐到放学铃响,忽然就不想回家,不想面对那无时不刻都得提防着的威压。
于是她脚步不停地路过公交站,转身去了文印店。
“柠柠。”方柠站在站台上,眼前忽然被人晃了一下:“看什么呢?”
“嗯?”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把目光从拐角收回:“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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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落下帷幕,崭新的一天如约而至。
高三的日子朴素而动荡,莘莘学子们沉着心,以最大的定力积蓄能量,奔赴一场属于青春的战役。
当然,也有一些例外。
尽管课桌上的书也象征性地堆了老高,但书山背后却鬼鬼祟祟地架着台游戏机,嘴里还念念有词:“呀!呀呀呀——嘶——我去——这他妈……”
“你他妈!”许越泽忍无可忍地往前踹了一脚:“再不闭嘴,我把老李喊来给你观战!”
“哎行行。”书景浩自知理亏,也没多挣扎,就提着游戏机起身往外走:“我走还不行……”
哪知前脚才出教室,身后就传来一声爆呵:“书景浩!你手里拿的什么?!”
“……!”
熟悉的中年男高音把书景浩魂都吓散了一半,当下头也没回,惯性拔腿就跑:“没什么——”
其实关于某些保送生、艺体生,学校的容忍度已经很高了,多数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他们能够安分一点。
自己不学就算了,但要是影响到其他考生,那可就天理难容了!
“没什么你跑什么?!”李宏忠声如洪钟,体魄健硕,很快就以百米冲刺的规格火速追击:“还不给我站住——”
奈何领跑的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短跑运动员,饶是他一刻也没歇,还是不得已让那道闪亮的翘臀彻底消失在眼前。
而另一头的书景浩也不见得好过。
毕竟这游戏机是被李宏忠当面给看到了的,就算躲过了这会儿,等下回了教室照样得被搜刮走。
正愁着不知该把东西藏哪儿去,就见江声拎着瓶水从小超市里走出来。
书景浩立马凑上去,二话没说就把东西塞给他:“快快快——找个地方帮我藏起来,老李正追我呢!”
江声随意地颠了颠手里的东西:“我能藏哪去?”
“哎呀随便随便!”书景浩边往回跑边喊:“你反正能去的地方多的是!画室音乐室都行!能把东西保住就成!你赶紧的吧,我先去把老李引开啊——”
江声刚准备回教室,视线又跟着落到不远处的艺术楼上。
金乌当空,白色建筑外围覆着漫天的爬山虎,棱角分明的落地窗犹如被尖刀切割的黑洞,半遮半就透出内里舒适的沙发与错落的画架。
他眯缝着眼,刚压下的睡意又不自觉地翻涌回来。
最后一节自习,上去补个觉也不是不行。
他原本睡眠就有点长,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有人变着法儿地拉他熬夜,加上定了暑假要出国的事,因为时差问题,最近和江柏的交涉也都在深夜。
所以昼夜颠倒,缺觉缺的格外厉害,基本得到中午才能勉强精神起来。
果不其然。
等他再睁眼时,饭点又过了大半。
温汐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懒散地挂着一根耳机,耸拉着眉眼给画里的静物组合铺色。
眼睛都没抬,就冷不丁地问:“心情不好?”
“……?”
温汐疑惑地抬头。
“坐这儿半天了。”江声瞥了眼她跟前空空如也的画板,和木讷呆板的坐姿:“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平常连“不喜欢画画”这样的心理活动,都严防死守遮掩着的人,这会儿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对画画的抗拒。
一副纠结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江声不由有些好笑:“出什么事了?”
也许是在他面前撒谎没用,也许是堵了一晚的事实在有些无解,温汐难得暴露了点“真面目”,拧着眉说:“下周家长会。”
“?”
江声稍显意外地打量了她一眼,自言自语似的说:“……看着也不像差生啊。”
“……”
温汐淡漠地垂了眼,没说话。
江声也没再深究,只挑出垂落的另只耳机问:“听会儿歌?”
温汐却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江声:“?”
温汐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喜欢听歌。”
江声一噎:“平时都不听?”
“嗯。”温汐点头:“没兴趣。”
“你还真是……”江声纳罕地扫了眼她的空画板:“和艺术半点不搭边啊。”
温汐觉得这话很中肯,又认真地点了下头:“嗯。”
江声:“……”
他顿了一会儿,脑海中闪过她在赛场上的坚毅笃定的样子,忽然又翻开画板包,取出刚丢进去不久的东西问:“那这个呢?”
虽然说是“试用”,但温汐其实没有多少他是在帮自己画画的实感,更不习惯这种被送温暖的感觉。
她愣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我没答应你。”
她不想给人希望,让他误以为自己有可能会去参加比赛。
而如果没有希望,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认识,更别提这种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而借出游戏机的举动。
江声闻言也是一愣。
极其罕见的,居然有人连着两次见着他就跑之后,又接连铁面无私地“拒绝”了他两回。
“知道了。”他“伤心”地抚了抚额,笑得不行:“是我明知自己一点希望都没有,还非要在这儿献殷勤的。”
“这样可以了么?”
“……”
温汐眨了下眼,总觉得这话还是有点怪,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他就又颠了下游戏机说: “再不接我可真伤心了啊。”
“……”
温汐终于伸手。
“会玩吗?”江声问。
“不会。”温汐老实地看着他。
他便又收回去,大致演示了下该如何选择游戏及操作后,再次递给她:“试试。”
温汐眼里泛着些许新奇:“谢谢。”
她的生活其实被框定的很死。
除了温韶华规定她必须要学的东西,其余任何类目都不被允许接触,如果让温韶华发现她对什么感兴趣,更是会被铲除到寸草不生。
她也很少会表露好恶,因为喜欢的会被废止,而讨厌的、会成为把柄。
关于游戏,她只偷偷用手机和电脑玩过,游戏机却没有涉猎,在此之前也未见的有多大兴趣。
但这会儿偷摸着躲在画室里,背着温韶华做不被允许的事,单是这种“叛逆”的感觉,就让她隐隐有些畅快。
好像关于人生,她也是有自主权的。
江声见她的神情染上认真,手里的操作也愈渐熟练,难得生了点把人带坏的警惕感。
他伸手移了下画板,又略微挪了下位置,直到把她整个人都掩藏在外围的视线盲区后,才无声地笑了一下,戴上耳机继续画画。
有人吃过饭后回来,视线触及教室后方,正见眉眼落拓的少年,挂着一只耳机坐在画架前,舒展的身体像在遮掩着什么。
画架后隐约窝着个人,却不知在做些什么。
来人好奇地伸了伸头,还未及探究,就对上一双带着抵御意味的清朗目光,终于讪讪地回过头去。
再回神时,午休已近尾声。
画好的画被搁在一边。
江声懒懒支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画笔,看着温汐屏息凝神、专注玩游戏的样子。
比起画画,此刻的她显然要鲜活太多。
一局终了,温汐才似有所觉地抬了抬头,而后不偏不倚,正对上这样明目张胆观摩着自己的视线。
她不由有些脸热,窘迫地抿了抿唇:“……”
“快上课了。”江声淡声提醒。
“……嗯?”温汐偏头看了眼挂钟后,又意犹未尽地回过头来,手指比了个一:“还有一会儿,可以再玩一局。”
江声眉梢微挑:“上瘾了?”
温汐摇了摇头,伸手调出战绩排行,指着自己位列第二的名次,神色认真:“就是……有点想赢。”
“嗤——”江声闷声笑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好胜心这么强,到底是怎么甘心只拿第四的?”
温汐噎住:“……”
他在说ctf个人赛的事。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却似乎也没有能等到答案的期许,只清浅地啧了一声,就毫不留情地抽走了游戏机:“我可能没那么好赢。”
“一局不够,明天再接再厉吧。”
“现在。”他撕掉胶带,抖了抖今日份的画,转而递给她:“乖乖回去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