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父王若真是那般无情,这些年,他怎会对我暗派人手保护你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哥……”
她眼里盈满苍凉的恳求:
“停手吧……求求你……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还能劝父王给你……留条生路。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真的……”
他脸上扬起一丝傲然:
“我执迷不悟?炘儿……你放眼看看异界,还有多少人拥护他?异界不需要一个自私又畏首畏尾的王。”
“父王的‘共存理念’是全新的尝试,总有那么些人欲壑难填!而你……”
她灼光微闪,顿了顿,话音轻转:
“你不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鼓动那些人为你夺权谋利么?”
“‘和平契约’迟早将成一纸空文,那还只是父王软弱政策下的冰山一角……”
他似有震动,眼里的光泽闪烁着幽芒:
“……因为他的瞻前顾后,你看那边境冥瓖王的势力都囤积到了什么地步?亟待开弓!他的王座,本就岌岌可危——”
“——所以你非但不站出来辅助他,借机补救你们的关系,反倒还争抢着做那个叛徒?”
她气得想笑,心头似有一把利刃在反复剜剐着。
他面具下半掩半露的神情,捉摸不透:
“是他先放弃了我,炘儿。”
话音里的平静浸着凄凉:
“我与他的分歧就像扎进他心头的一根刺,什么君臣、父子,在他的王位面前都不值一提……我失去了他的信任,他也实现不了我想要的……或逃或反,我只能从中抉择……”
“你就不能再等等……再等等看?”
“还等什么?等到冥瓖王囤足势力起来么?”
她一时默然,割裂的痛楚从心中无限蔓延。
而他近乎温柔地平静,平静里渗着丝丝凉意:
“夜长梦多……我不能错失良机。”
淡淡的曦幽香缭绕在他的玄雾结界里,若隐若现。
“哥……”
她痛得从指尖麻木到了心口上,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知道,当你打着……打着为异界求荣的旗号发动叛乱,公然挑衅父王的王权时;当父王点名……点名要冥朔立下军令状,要他取下你的……项上人头……回去复命时,我是什么心情吗?”
无助像一块巨石堵压住胸口:
“我恨你们。”
她咬牙切齿眼里噙满了伤怒:
“我……恨你们……每一个。”
“炘儿!”
他凝向她的眸光沉重,积潜着强烈的痛楚,却又隐着一份倔犟:
“我反他,不单是为了我自己……”
“是么?那还为了什么?为了异界吗?别扯那些冠冕堂皇理由!异界的战火要烧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绝望又愤恨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
他顿了顿,低沉地轻喃:
“……为了你。”
“为了我?”
她愕然,不明所以,难以理解。
默然片刻,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玄雾结界里的氛围令她产生了幻听。
而他似乎后悔这番情难自抑,对她隐晦的表露,也不愿再做过多解释。
“炘儿……”
他微微昂头,半脸面具上的雕纹反着锐利的光泽,眸光幽闪着:
“你再不走,我就……不会让你走了。”
结界里显现出了一扇通往外界的门……
滋滋!
“眼前”的画面又泛起了一圈圈波纹,随即被无形的力量揉成了模糊的一团。
“你们……看够了没?!”
熟悉的声音丝带般飘进相连的意识里,虚弱中带有几分惊诧、尴尬,又有些明显的不悦。
顾晓幸的自主意识恢复过来了。
然而,这一刻,她却仿如置身于一个黑暗的旷野中,模糊的回忆画面定格在“眼前”,神元里,她感应到了两股外来力量的对峙。
“炘儿……快把它握在手里……”
冥朔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她扭头,瞧见一朵白色的火苗淡入了视线,径直飘向她的手心。
“我承诺过你,要带你回去……你还记得么?”
“我……”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温暖如灯的白色火苗,一瞬间,脑袋里似有些恍恍然,现实与梦境中的记忆绞如乱麻。
“把它握在手里,我就能带你回去,炘儿——”
“——炘儿!别听他的!快扔掉它!快!”
霎时,又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听上去和先前的一模一样!
“那是‘魂之牵引’,你的手心在吸它的温度!快扔掉它,否则,你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炘儿,快握紧它,它将带你魂归本体!”
“炘儿!”
这些与冥朔一模一样的声音纷纷传来,真假难辨,她瞪着手心里的白色火苗,一时僵住不知所措,心里直发毛。
“嘻嘻……”
混乱中,一声窃笑响在角落里。
遭了!
手心里的白色火苗熄灭了!她来不及反应,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了她的后颈,将她一头猛扎进了“眼前”模糊的画面中,一瞬间,她仿佛还听见了远处熟悉的轰隆震响。
“炘儿,你才是意识的主人……把冷熠撵出神元……”
冥朔的声音忽远忽近……
“抓住它……”
“眼前”模糊的画面里,又浮显出了那朵白色的火苗,飘落到她的手心上。这次,她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它,可那股恼人的力量却将她的手指石化,令她无法动弹。
“可恶……你给我滚……出去……”
她骂着冷熠,然而,“眼前”的画面又逐渐变清晰,手心里的白色火苗明明灭灭。
“啧啧……好歹我救了你……你可真……令人伤心呢……”
她听见冷熠的声音飘入他们相连的意识中,恍然间,他的暗能量又将他们浸入了回忆画面里……
画面犹如浮光掠影,快速跳闪着,顾晓幸的自主意识浮浮沉沉,挣扎其中……
她看见过去的自己心神悲沮,正跪坐在老魔王的紫和殿里,听他解释为什么要让冥家作为镇反主力军,上阵与冷熠互戮对峙;解释他下令延迟她与冥朔婚期的“良苦用心”。
“父王,您说的这些……炘儿其实……都明白。”
她低埋着头,强抑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你明白就好,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曦幽宫里……好好散散心吧。”
“嗯……”
她知道,父王想要将她软禁,避免再生事端……
回忆画面又一转,她看见浊云笼罩下的台阶上,四王子灰头土面,兵挫地削,跪泣在父王面前,给父王带来了六王子阵亡前线的噩耗。
这一刻,不知是感同身受太过震惊,还是情凄意切早已伤心到疲倦,她似乎看见父王浑厚挺曲的背影在风中晃动,像一只雪枝上的孤鹰,摇摇欲坠。
她忽然觉得,他竟也挺可怜的。
他们终归不是草藤木,不是台阶旁那几株被赋予新生的结香楸,纵使她千般努力,已历经过无数次尝试,她也无法复活真正的亡魂。
她只能静默地接受这一切,终日难安地等待着,并痛恨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