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之恶,能恶到什么地步?大抵是没有答案的。
所谓“虎毒不食子”,便是天灾来临颗粒无收民不聊生之际,最残忍的莫过于“易子而食”,也从来没听说食自己孩子的。
偏偏却有那样一个女人,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为了那些可笑的争宠的念头,对着自己襁褓中的幼子下了手——狠辣至极,却又天真愚蠢至极,竟妄想凭借此举就能嫁祸贵妃卞氏,真以为卞家是吃素的?卞家要是这么好对付,皇帝至于如此费心平衡?
蚍蜉撼树,亦不过如此。
最后也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罢了。
稚子无辜,本就无依无靠、还得罪了卞家的皇子是注定无法长大成人的……何况,还被自己亲生母亲弄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皇帝虽也觉得可惜,但要他对着这样一张脸却又委实惊惧,遂只好让太医稍作救治,就吩咐张德贤将他送出宫去自生自灭了。
没过多久,这个儿子就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甚至没有问过张德贤将这个孩子丢在了何处。毕竟,谁都知道,一个形似鬼魅、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所谓“自生自灭”,不过就是嗷嗷哭着等死罢了。
在帝王家,未成长成的幼子,连名姓都没有,自是不会有人记得的。
若非如今帽檐之下的那张鬼脸,皇帝只怕是如何都认不出这个儿子的……他颤抖的手也不抖了,缓缓落在床沿,眉眼微垂避开了对方那张脸,轻声说道,“是你啊……你竟然还活着……你,这些年你……”想问这些年你过得可好,可到了嘴边到底是问不出来,顶着这么一张脸,怎么可能会过得好呢?世人谁会接纳这样一个人呢?
李奕维愣在那里,看看皇帝,看看林一,实在不清楚这两人怎么会认识,看起来还是认识很久的样子。
太医们倒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看来是陛下的故人。
故人却完全没有叙旧的意思,只桀桀怪笑着说道,“想问我这些年好不好?好!拜陛下所赐,草民好得很!权势、金钱,我都得到了,我看着燕京城里那些习惯了用鼻孔看人的权贵一步一叩着来朝拜我,求我治好他们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疾、求我赐她们子嗣好让她们母凭子贵地位稳固,我看着他们捧着金山银山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靴子,我就觉得,畅快!”
“我觉得酣畅淋漓!”
说到激动处,他手舞足蹈地仰面大笑,宽袖滑落,露出左手紧握的朱红色小坛子,那坛子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甚至有些粗糙,只姬无盐却是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宁修远,迎上对方视线,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那坛子,大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