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唐家在这沪城中是有头有脸的存在,真想对付你一个破落武师,和随手碾死一只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就算你徐强‘不畏强权’,那手底下的这些个陪同他多年,一直一起走南闯北的兄弟呢?总不能因为一时的痛快而牵连了身边的所有人。
倒不是说遇见不公之事只能一味的隐忍,但奋起反抗的前提是势均力敌亦或者准备充分,鲁莽行事只会葬送了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
思绪飘荡间,院子里那几个正在扎马步的少年忽然发出了力竭的哀嚎,这声音也成功的唤回了大家的心神。
那几个武师在热情的招呼了海瑶两句后,便转过身去调教新人了,很快哼哼哈哈的吆喝声就响彻了整个小院。
抿了抿唇,海瑶扭身走到了院落的东北角,推开了其中一个小屋的门。
这间屋子大概只有六七平米大小,窗户下摆着一张破旧的木床,许是太久无人踏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大明显的霉味。
原主出嫁前,是一直住在这里的。
看着仍然整整齐齐摆放在床上的、泛黄的旧被和空气中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尘,就知徐强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
武师行今年新招了几个年轻的学徒,在生活空间如此逼仄的情况下,男人还小心翼翼的保留了这间空房,一腔慈父心肠令人颇为动容。
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海瑶放下布包随手收拾了一番,在将小屋打扫干净后,徐强和那两个武师也回了来。
没过多久,厨房屋顶上的烟囱就冒起了袅袅炊烟,浓郁的肉香飘向了巷弄里的每一个角落。
海瑶和一群糙汉子一起吃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顿饭。虽然只是简单的清粥、粗粮饼和有点子油水的一锅猪肉炒青菜,但胜在氛围极佳,不大的黄土院子里满是欢声笑语,直至深夜才恢复了该有的寂静。
等到巷弄外面游走的更夫敲了三下竹梆子,海瑶也在简单的洗漱完毕后,爬上了那张稍微有点重量就会吱呀乱响的破旧木床。洗到发黄的麻布被早些时候挂在外面晒了一会儿,稍微凑近一些,就能闻到一股子阳光残留下来的、淳朴的气息。
复又坐在床上按了按昨天夜里受过伤的手臂,确认基本没什么大碍后,她便熄了烛火,躺下缓缓闭上了双眼。
过了不知多久,恍惚间海瑶有所察觉似的突然睁开了眼,坐了起来稍稍撑开了窗棂,发现了正坐在窗下不停叹气的徐强。
“爹,你怎么还不睡?”她趴在窗前问道,嗓音沙哑中透着些刚刚睡醒的慵懒。
徐强许是别料到她能听到动静,先是被吓了一跳,之后便垮了一张熊脸:“瑶瑶,你同爹说实话,是不是唐家待你不好?我就知道,那个家里从上到下就老太爷一个好人,结果好人还不长命!”
“如今……如今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怎么对得起你娘?”说着说着,挺大岁数的男人竟还红了眼眶,瘪着嘴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违和。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海瑶被原主亲爹这突然爆发的情绪搞的有些无语,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后,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强扭的瓜不甜,是我不愿意和那唐家少爷过了,日后打算登报离婚的。”
“离婚?”徐强瞪圆了眼,像是震惊于自家女儿口中会说出这样新鲜的词。
这个词对于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沪城算是当下全国范围内新思想最为开放的地方之一了,但这几年登报离婚的却也屈指可数,到底大多数人骨子里都保留着一些内敛,本质是惧怕别人的指点与议论。
好在徐强没什么主意,在短暂的错愕过后只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闺女说什么那咱就做什么!”
他一个武师,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一向不怎么将那些个闲言碎语放进眼里、听进耳中。
“嫁出去的女儿突然归家,爹爹不觉得我丢脸?不觉得我是个累赘?”海瑶眼下心情颇好,歪着头笑眯眯的问着。
“胡说!我乖女怎么会是累赘?你就算在家一辈子爹都乐意,爹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能饿到你?”徐强似乎想要证明什么,挥着大手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
海瑶唇角的弧度翘的更高了些:“那我以后跟着你一起跑镖好不好?”
“跑镖?”徐强只当她是说着玩儿的,于是面上顺从的点了点头:“好啊,有闺女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干起活来都格外有劲儿!”
父女两个就这样闲聊了许久,伴着院子里此起彼伏的鼾声震天响,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徐强这才爬起身一瘸一拐的钻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渐渐地,徐家武师行所在的这条巷弄开始热闹了起来,左邻右舍皆早起劳作,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噪音。
表面上瞧着不过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只武师行里睡得正香的众人谁也没想到,麻烦竟会这样悄然的找上了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