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当真轻狂如斯!
安十九也不是输不起的性子,当年太监司自宫时,流过的血和泪已然够他铭记一生,这辈子绝无可能再回到地狱般的境地。
徐稚柳沉默。
实在是来得匆忙,一路紧赶慢赶,还没来得及的去巡检司署衙报道。虽则吴寅是里头的老大,但也要找找家门口不是?
且办了这桩事,还有其他要紧事。
巡检自古以来多设于沿边、沿江、沿海一带,主掌训练甲兵,巡逻州邑,职权颇重。
前来传旨的乃是巡检司署衙新来上任的巡检官。
王瑜眼瞧着他门牙紧闭,双腿哆嗦,一副山羊胡下撇着,没了往日的嚣张劲,便猜到他心里有鬼。
安十九老老实实跪旨谢恩。
最终,一干人等商议决定,不管安十九此次回京是幸还是不幸,他们都要克尽地主之谊,好生地送祖宗最后一程。
她想要跑,不防被人一撞,在原地滞了半刻,就这么被徐稚柳逮住了后衣领。
“那么,是王瑜不打算再和湖田窑保持同盟关系了?”
直到此时此刻她方才明白,原来割舍一个从不舍得割舍的人。
他这人一心报国,不喜朝堂斗争,长得五大三粗,一根直肠子素来不带转弯,有什么说什么,宣读完旨意后便瞧着安十九,定定打量了半晌,公事公办道:“安大人,容你一晚转圜,收拾行囊,明日一早速速回京。”
他实在纳闷,遂上前两步向吴寅打听:“吴大人,你我也算旧识,此番能否提点一二,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远在景德镇,消息闭塞,且身负要职,日夜都在御窑厂监工,吃不饱睡不好的,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
少女故作坚强地摆摆手,挥别了一往情深的数年。
她立刻阻止了他的想象,“和你没有关系。”
那光影倒映在徐稚柳的眼中,让梁佩秋不自觉看得入了迷。
不过,人世间的事与愿违,大抵都带着“遗憾”的色彩吧?
小时候词不达意,总想着长大了好好说。等长大了,却又变得言不由衷。
他们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父子俩僵持日久,身为武官的吴寅怒了,一气之下调离京城,来到此地。
消息传到景德镇,连日来得意好似大公鸡的安十九傻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连声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干爹、干爹怎么会……”
若吴方圆刻意隐瞒,他这小子不知晓,那也是有可能的。
只他一贯藏得深,什么都未让阿鹞发现。
徐稚柳不置可否。
梁佩秋原也打算离开了,恰此时听到安十九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那人扯住了徐稚柳的袖子。
——
也算不大不小蹚了趟浑水。
少女的泪晶莹透亮,闪烁着宝贵的珠光。
“安大人,圣人有命,我即来宣旨,至于发生了什么,恕我一概不知。”
打眼瞧着,才刚过了元宵佳节,灯会上瓷行的老板轮番给他送美人,他左拥右抱,温香软玉,好不快活!
明明就似昨日的光景,怎么一眨眼就变了天?
徐稚柳没有在意,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寻找那个今晚自一入场就离他远远的身影。
她半截身子倚靠在回廊的朱漆梁柱上,往外是元宵盛会尚未撤去的璀璨华灯,连接着昌江,高高低低的窑口坐落其中,一副盛世繁华的景象。
加之他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两名带刀衙吏,对方紧盯在场一举一动,这顿酒便似八面埋伏,吃得众人胆战心惊。
她低下头去,似缴械投降般说道,“你太优秀了,我自惭形秽,自觉不配与你交好。”
徐稚柳是半点没错过她那作势要跑的姿态,实在不解,怎么几日不见,她好似和他生疏了许多?
“你在躲我吗?”他问。
作为两大包青窑炽手可热的人物,当晚徐稚柳和梁佩秋也去了,还是在江水楼,安十九年初一大摆宴席的包厢,景德镇叫得上名号的诸位贵人皆在列。
她努力忍着眼泪,让自己听起来平静又洒脱:“既然你这么勉强,那今年的生辰礼我就不要了。按照爹爹的意思,我应不会在家中留太久,兴许很快就要说亲嫁人了,也不知能不能赶上今年你的生辰。既这么着,不如提前把生辰礼送你吧?”
阿鹞此刻明析的痛,或许于曾经的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可对未来的她,亦或是他们而言,眼下已是最好的年景。
她抽噎着,“阿谦哥哥,你听好,从今日起我徐鹞放手了。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值得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佩秋。”他忽然唤她的名字。
梁佩秋懵然应声。
徐稚柳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丝凉意,拂扫过她的心尖:“可我已与你交好,不愿失去你,这个好友。”
来,跟我念三遍:可我已与你交好,不愿失去你。
后面的不重要,咱就不要了hh~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