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自负身体强健,加上发现有身孕时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还赶在了年底忙碌的时候,便没有卧床静养,依旧管着这偌大的荣国府。
贾母如今要放王夫人出来,自然要先跟管家奶奶说一声。
王熙凤虽然深恨王夫人当初先是拿她当挡箭牌,一点不留情面地带着人抄了她的屋子,后来自己落实了罪名,还兀自要拉她一起下水。
但贾母说要放王夫人出来,她根本无权反对,遂扬起无懈可击的笑脸拍手道,“就是该这样!
姑妈再有错,也早已知道悔改了,总不能一直住在栊翠庵,其他不说,娘娘和宝玉的面上可怎么过得去?
我早就盘算着怎么跟老祖宗求情,只怕老祖宗疑心我偏袒自己的亲姑妈,一直没敢开口,这下老祖宗自己说了,可不是皆大欢喜?”
贾母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她未必是说的真心话,但她要的也只是王熙凤这个态度罢了,王熙凤心里到底怎么想,她根本不在乎。
贾母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开始关心王熙凤的身体,问她需不需要养一段时日,将府里的事务放一放。
王熙凤笑道,“我本来想着这年节下,大嫂子不方便,迎春、探春几个姑娘家总不能迎来送往地招呼亲戚,免不得我只能勉强撑一撑。
如今老祖宗放了二太太出来,倒是正好我偷个懒儿,这招呼亲戚、去各家拜年的事就交给二太太。
府里的杂务就交给大嫂子和探春妹子暂时管着,我就专心养胎,也是老祖宗疼这孩子了!”
贾母听她安排得妥当,便点了头,怕她多想,又特意给她打了针安心针,“你放心,就算你姑妈放出来了,这个家也还是归你管,谁都抢不走”。
王熙凤忍不住回了一句,“老祖宗,我倒是宁愿有人帮我当这个家呢!
年前庄子上的租子交上来,才终于叫我手里见着了钱。
只这个年一过,马上又得见底,明年一大家子老小的嚼用可还不知道着落在哪儿呢!”
贾母爱喜不爱忧,听她说了这话,便皱起了眉头,“咱们这么大的家业,哪里就真的沦落到连嚼用都没钱了?这里省一抿子,那里省一抿子的,也尽够了”。
王熙凤就捏着帕子遮住嘴角的冷笑,“老祖宗,现在的物价儿可和老祖宗当家那时候不一样了。
更何况,咱们家现在跟当年的光景也不一样了。
若是像二太太般当家,这里偷一点,那里拿一点,再在外面借个几百万的外债,那自是好当的。
只我胆子小,面皮薄,却是做不出那样的事的”。
贾母面皮抽了抽,勉强安慰了几句,就打发她走了,心里却开始盘算要掐着王熙凤生产、做月子那段时日将薛宝宝迎进门。
到时候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借机将管家权彻底交给薛宝宝,这个家还是交给宝玉媳妇,她才最放心。
只这样,事情就要抓紧了,京城里向来有腊月不定,正月不娶的风俗,等出了正月就遣人去薛府去说!
王熙凤顶多七月份就要生,中间也只有半年左右的时间。
有点赶了,薛府那边未必能备齐嫁妆,说不定还会推搪。
毕竟就算是为了姑娘家的体面,也没有谁家会这么赶着嫁姑娘的。
但以他们家的门第,以宝玉的人才品貌,薛家肯定不愿错失了这门亲事。
到时候,免不得她要亲自出面一趟,和姨太太说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姨太太虽则疼凤哥儿,但涉及到自己的女儿,自然也就顾不上侄女了……
……
……
王夫人被贾母关在栊翠庵关了几个月,勒令她每天抄经书、诵经、数米佛,为贾元春和贾宝玉祈福,着实吃了番苦头。
乍一被放出来,看上去至少老了十岁,本来乌黑的头发已经见了不少白霜,连走路都有些佝偻。
贾母只简单命人去让王夫人回来,没通知任何人。
王夫人一听自己可以回去了,也没计较没人没车来接自己的事,由在栊翠庵伺候她的两个粗使婆子扶着一路从大观园走回了荣禧堂。
不想却看到了贾政竟然在屋内等着自己,又惊又喜又是委屈,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贾政蹙眉,“哭什么?难道让你去栊翠庵祈福委屈你了?”
王夫人一愣,贾政根本没等她回答,不耐开口,“这次若不是娘娘亲自求情,定不会这般轻易就放了你出来!
以后你就乖乖待在家中,伺候伺候老太太,再为娘娘和宝玉多念念经。
其他都不必你多管,再敢像之前般肆意妄为,我定不会轻饶!”
贾政说着甩手就走,根本没多看眼泪流了满脸的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又是惊又是怒又是愤恨,贾政一走就忍不住扑到床上大声嚎啕起来。
伺候她回来的两个粗使婆子干巴巴地劝了两句,换了个眼色,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们跟着去栊翠庵伺候王夫人,连庵门都不能出,几个月都没见家人,还没多少银钱,自然也是满肚子的怨言。
本来以为王夫人被放回来了,她们也就熬到头了,没想到回来却是这个光景。
连个车都没派,二老爷还劈头盖脸一顿骂,甚至连这屋子里也被搬了个一干二净。
除了些粗重的家具和两床被子,连个喝水的茶壶都没留下。
她们跟着这样的王夫人还有什么前途?
眼看着王夫人还不知道哭到什么时候,这大过年的,她们还是先回家过年团聚来得实在。
王夫人哭了许久,哭得又累又饿又渴,下意识喊人,不想喊了半天都没人应。
她只得艰难爬起来,出门去看,站在院子里喊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
她实在渴得很了,就想着先自己倒杯茶喝一喝,不想往常桌子上随时都会摆着的热茶竟是不见了,甚至连茶壶都不见了。
王夫人有点呆,有一瞬间,她甚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突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慌张向四周看去。
果然,屋子里空荡荡的,多宝阁里的摆件、桌子、高几上的名贵木、梳妆台上的妆奁……
不见了!
全都不见了!
王夫人疯了般将梳妆台的抽屉打开,又打开衣橱、箱笼。
不见了!
全都不见了!
连她平日的衣裳都不见了!
肯定是王熙凤!
是她!
她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又最是心黑手辣,她抄了她的屋子,她自然也要抄了她的!还要抄得更彻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