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宣铃原是以“家眷”的身份登岛,只要追随照顾好越无咎就行了,不用跟其他罪奴一样服苦役,可既然钟离笙提了出来,她便也只能接受这份“豪赌”,赌上自己之后在云洲岛上的身份与命运。
这“赌注”委实下得有些大了,越无咎心中急切,正想阻止,旁边的施宣铃却又快他一步。
“能!”
“好,击掌为誓,愿赌服输,绝不反悔!”
钟离笙伸出一只手,施宣铃想也未想,抬起手来,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毫不犹豫地与钟离笙一击掌:“绝不反悔!”
风掠四野,铃铛声回荡在黄昏中,这一幕有股难以言喻的决绝之美。
越无咎心绪激荡,震撼莫名间,只能定定望着眼前勇敢无比的少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世间能有几人,会不顾生死,不计前程,为他做到如此?
他见惯了虚情假意,世态炎凉,可从没见过这样干净炙热的爱意,轰轰烈烈地将他胸口填满。
他长到这么大,从未被人这样爱过。
山川河海,日月星辰,他透过这盛大的黄昏,只望见了一份熠熠生辉,独一无二的爱。
那头少年兀自沉浸其间,无人知晓他内心的翻涌,而这边钟离笙已经对施宣铃道:“赌注虽下,但这三天里,你未完成赌约前,仍是不能住在这澜心小院,这是岛上的规矩,你不能例外,你还是得跟我走一趟,暂住那西……”
“少岛主,就让施姑娘跟我住吧!”
一道柔柔细细的声音忽地在院门口响起,竟是一袭烟粉色长裙的季织月,她不知何时从闻晏如那里回来了,也不知在门口听了多久。
少女握紧琉璃镜,一步步踏入院中,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善意:
“我住的地方就在旁边,紧挨着这澜心小院,这三天我愿跟施姑娘同住,不知少岛主可否恩准?”
——
澜心小院旁,还有一处单独的院落,名唤玉竹居。
此次登岛的一批罪奴中,唯独越无咎跟季织月是特殊的,有着各自单独的住所。
“所以说,你祖父那个得意门生,就是越世子的父亲,越侯爷?”
玉竹居里,烛火摇曳,三个少年少女围桌而坐,在这一刻互明彼此身份,越无咎与施宣铃这才得知季织月的流放原委,竟也是同越侯爷谋逆一案脱不了关系。
季织月的祖父季如晦,曾是当朝太傅,允帝与越侯都曾是他的学生,师生情谊深厚。
尤其是对越侯爷,季老先生更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不说,连自家孙女做的红缨枪,都转手相赠了。
季织月的流放之罪,就出在这杆红缨枪上。
别看季织月瞧上去斯斯文文,一副书呆子的模样,可她却是南陵,乃至整个东穆,最厉害的机关偃甲师。
是的,她看似文弱,却自小就爱捣鼓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做过会飞的木鸟,做过机关精巧的玲珑暗器盒,还做了一杆自己最为喜爱的红缨枪——
枪身暗藏十七处机关,锋利的枪头还能放置火药,威力无比,就如同她跟施宣铃所说的一样,那当真是一杆很厉害很厉害的红缨枪,是她毕生最完美的作品。
祖父将这红缨枪送给越侯后,他亦爱不释手,还取名“炽阳”,炽阳伴他出入战场,英勇杀敌,也随他一同参与了那场震惊朝野民间的……谋逆大案。
武器无辜,却怎奈君王盛怒,于是红缨枪的制造者便成了最好的宣泄口。
“虽然陛下将我流放到了云洲岛,却也念及与我祖父的师生旧情,下旨命岛主优待于我,给我单独的住所,免除我的杂役刑罚,只让我做些加工玉石的活计,这正好也是我的‘老本行’。”
季织月柔声一笑:“从前我在家中时,就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埋头做各种小玩意儿,如今就当换个地方‘修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着拍拍桌上一个纹路精美的大箱子,扬起唇角道:“你们看,陛下还恩准我将我的‘百宝箱’带上岛,里面各种工具一应俱全,还有我亲手完成的许多件珍宝,在这海岛之上,我依然能够看书钻研,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不用听我祖父的唠叨,多好啊,不是吗?”
少女清婉的面容映照在烛火之下,笑得恬淡又满足,明明惨受牵连,却没有任何不甘与怨怼,这份豁达宽容的态度,却反令越无咎更加内疚了。
他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看季织月的眼睛,“原来你……是被我爹连累的。”
“抱歉,季姑娘,我并不知道陛下会迁怒于你,甚至将你流放到云洲岛来,是我们越家害你遭此无妄之灾,我,我……”
“不不,世子你别这样。”
季织月连忙摆手阻止,她摇头道:“我从没怪过你爹,怪过越家,从来都没有的,因为……”
少女说到这,想起什么般,打开那百宝箱,从最里头摸出了一样东西,径直交给了越无咎。
“世子你打开看看,这是我祖父让我交给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