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桩?你来这里前,竟得遇很多桩趣事吗?”乌老先生也满诧异。
“倒也不少。”辰远道。
“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撒尿时绕着脚下的虫子画了个圈,虫子竟再出不得圈去,沾之即退。”
“不是这桩。”乌慎闭着眼睛,摇头道。
“来这里的路上有一村民求助,说是山上黑熊下到庄子来了,怕会伤人。我近前一瞧竟是一只大狗,那狗着实生得巨大。最可笑竟是白的,定是被山背后城里的富家子遗弃的。”
“不是这桩。”乌慎依旧闭眼摇头,只是皱起了眉头。
“那就今天,方才!我在进门前在后院墙边的槐树上……”
“也不是这桩!”辰远还没说完,便被已有些不耐的乌老先生打断了:“这些大一点的孩童都不会在意的事,竟是能吸引散仙辰大侠的乐趣吗?”
“人各有志,亦各有趣。本君子每日满眼都是趣事,无分大小。听说这般可长寿,乌神医可有此说?”辰远笑问。
“你定然会长寿的。”乌老先生也笑笑,捋捋胡子。“过了今日,你的年龄便不再增长了,年岁永驻,长的很呢。”辰远此刻故作轻松的样子,他见的太多了,左右非死不可,倒不如看起来轻松自在,从容应对,留一个英雄般的模样。亦或是没准能唬得住对方,让别人以为他有后招,不敢轻举妄动,拖延拖延,期望有奇迹。故而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老夫来提点提点你吧,你为了何事竟施展了一昼夜的轻功?”
“哦!你说那件!”辰远抿了抿嘴:“着实引人耳目,匪夷所思,但死人了,总归算不得趣事。”
“死法不有趣?”乌慎眼眯眯地笑着。、
“构思是挺精巧,行事也很严密,着实令人称奇。”辰远淡淡地说,却也不看乌慎一眼,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乌慎终于不再笑了,也变了脸色,这是他今日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你竟知道?”
“知道又能如何,还不是依旧在你的案板上。”辰远一笑,道。
“至少你不用做个糊涂鬼。”乌慎道,“你怎会得知?”
“太巧了,都太巧了。”辰远喃喃着。
“哦?”
“一切看上去都是巧合,可就是因为太巧了,巧到人为安排都不见得有这么巧,还得刻意安排。”辰远道。
“哪里巧过了头么?”乌慎问道。
“我看到白伟死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头,死于粪桶。红漆粪桶,与铭香楼的泔水桶一模一样的桶。”辰远道。
“可他竟没想到那是被掉了包的粪桶。”乌慎道。
“为什么要让粪桶跟泔水桶一模一样呢?”辰远似是在发问道。
“因为有人想让他觉得桶里装着的东西也一模一样。”乌慎道。“可让人误以为桶里的是泔水又有什么用呢?”乌慎接着又像是在问着谁。
“自然是希望整蛊到什么人,就像朋友间玩闹时用酒来代替白水,整蛊到渴急的人,他们没来得及闻便一口喝了下去。”辰远答道。
“可什么人会吃泔水呢?要知道就算是乞丐也要得到两个剩馒头的。”乌慎又问道。
“除非这人连乞丐都不如,竟连馒头都要不到。”辰远答道。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呢?”乌慎问道。
“是啊,不可能有。所以要制造一个。”辰远道。
“哦?这如何制造?”乌慎问道。
“首先他得自愿,主动去吃的。”辰远道。
“那是自然,若把刀剑架在脖子上教他吃,那还有什么意思。”乌慎点点头,又噗地笑出来:“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要他用别的办法死,岂非是已然抓住了老鼠,却非给嘴上抹毒药。”
“是啊,毒药向来都是老鼠自己吃的。”辰远接着道:“一个人如何会主动吃泔水呢?”接着自问自答:“除非他已然饿极了,又再也找不到任何吃食。这时若有一桶泔水在他眼前,生存的本能会使他去吃的。”
“不错,能再活一阵阵谁也不想马上就死的。”乌慎捋着胡子点头:“无非是别人的剩饭剩菜而已,快饿死的人顾不得脏的,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顿了顿又道:“所以现今的公子哥大小姐,掉在盘外自家餐桌上的吃不得,别人手递给他的不吃,甚至吃饭间谁说两个屎尿屁之类的字眼也吃不下了,大抵都是没挨饿的缘故。”
“倒是,若他们似白伟般饿个三五天,馒头掉在茅坑外的地上也会捡起来吃掉的,顶多拍一拍吹一吹。”辰远很是赞同。
“他固然会吃的问题解决了,可是怎么能令他那么饿呢?一来他有家,家业还不小。二来他有钱,钱也不少。三来镇子上总归有熟人或与白家交好的人,他们总不至看着白伟饿死。”乌慎又在发问,像是很伤脑筋的样子。
“所以便要挨个解决这几个麻烦。有家,那便让他无家好了,所以才有了白家被灭门的安排。有钱?他会没有的。只要他好赌,这一点都不用安排。熟人?赌鬼会有真朋友?以他的为人会有朋友?与他家长辈交好的家族倒是能看在老人面上管他一二,那便让这些人再也不想管他。借钱给他的人和让他拿老婆抵债的人都是你安排的,没有哪个赌鬼会不要白白送上门的银子和女人,尤其这个赌鬼也曾是个猎户,同行之间是总有仇恨的,不论赤裸裸的明摆着还是藏着掖着。”辰远慢慢的讲述着,似是在给将熟睡的孩子讲故事一般。“没有了这些阻碍,便能牵着他的鼻子走了。谁来牵他的鼻子呢?白伟虽没有武功,草芥般的人,可却是个泼皮,谁人能让泼皮心服口服地去相信呢?一般人做不到。人做不到,那么神仙呢,神仙总该能做到。”辰远抬起了头,笑着看看乌慎:“你说是么?老神仙。”
乌慎长出一口气,捏着胡子摇摇头:“真是不想让你死啊!知音难觅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闭上了眼,“你竟能从引你疑窦的一模一样的红桶追查至此,世上再绝无第二人了。”
“不止是桶,我进山转悠了一日,发现许多尸体,死的不久,跟白家人消失的时间对得上,只不过竟全都是吊死在树上的。很大的树,吊着满满一树的人,像熟了的果子一般,看来他们约好了自缢嘞。”辰远淡淡地道。
“哦,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散仙的轻功竟比我想象中还要了得,往返那里竟只一日便可。佩服!佩服”乌慎说罢还拱拱手。
辰远不理会乌慎的夸赞,接着道:“人总是容易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他人折服。老神仙九局百文变万两的本事便是白伟这木偶身上的提线,你让他往东,他便决计不会往西。”辰远叹口气:“故而以后的动作,你只需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便好了,他定会一丝不苟地去执行,生怕有什么遗漏。”
“他的确不曾遗漏任何一点点的细微,若是真个粗心忘了,我又得执行别的备用计划,如此的贴心,老夫是真个有些感激的。”乌慎认真地说道。
“譬如他若是忘了午时出门,便不能恰巧遇到与他对赌输钱的人,赌局总归能开始,也能结束,便显得生硬了,你的话也不见得要全部遵守了。”辰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