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二十四年。
三月廿九。
李平安躺在床上,额头铺着热毛巾,面色苍白如纸,时不时剧烈咳嗽几声,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陆京坐在床边,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气说道。
“先生,该吃药了。”
李平安在唐英的搀扶下起身,垫了个软榻半躺着,一勺勺吃过药。
“你小子还知道来,是不是等着收丧贴呢?”
“先生莫怪。”
陆京连忙解释道:“近两月东厂不知发了什么疯,将六部搅的一团糟,尤其是刑部,小半官员都抓去问话。”
“自年初到现在,学生都在奔走救人!”
刑部是陆京的基本盘,当初靠着查贪换成了心腹,将来会交给师弟唐英执掌。
到时候一人掌控吏、刑两部,年岁不到五十,入阁就成了定数。
旁边站着的唐英接话茬道:“师兄说的不错,连孩儿都去了趟东厂衙门,盘问了几个时辰才放出来。”
李平安猜到东厂在查自己,只是不明白为何闹这般大动静,无名武道宗师虽少见,但也不能搅的六部不安宁。
“陛下没拦着东厂?”
自隆庆帝登基之后,极少抓捕官员,监控百官的东厂日益衰落,早不似先皇时想抓哪个就抓哪個。
陆京摇头道:“几位阁老轮番劝阻,陛下仍铁了心让东厂彻查。”
李平安眼底闪过异色,隆庆帝为何一改过往宽厚,竟然支持东厂,有什么东西值得陛下连名声都不要了。
皇帝富有天下,钱权色已经是人间巅峰,能让其动心的东西只那几样。
开疆,留名,长生……
“莫非我的能力暴露了?”
李平安心思电转,心底隐约有所猜测,唯有这样东西值得隆庆帝追求,问道:“现在查的如何了?”
陆京说道:“东厂闹了几个月,什么也没查到。”
李平安微微颔首,话音一转:“这对你来说却是好事,当年你查贪得罪了不少人,借着东厂施了恩德。”
“先生明鉴。”
陆京闻言面露喜色,酷吏纵使能入阁也成不了首辅,所以趁着东厂搅乱六部,才忙不迭的四处救人施恩。
又叙了会儿话,陆京起身告辞。
唐英送出门回来,看到父亲坐在桌边喝茶,脸上没有丝毫病色,对此没有任何奇怪。
“父亲打算去当值?”
李平安点头道:“既然风波过去了,便回去继续查阅典籍。”
唐英迟疑片刻问道:“父亲为何瞒着师兄?若有师兄支持,或者说联手,任何地界发生奇案都能率先知晓。”
“这世上除了你母亲,我信不过任何人!”
李平安瞥了唐英一眼,毫不掩饰的说道:“包括你……世上反目的师徒父子不知凡几,错非生死当前,谁又知晓真假?”
唐英默然无语,从小看着父母相濡以沫,自知比不上。
“父亲放心,母亲赐孩儿骨肉性命,纵使还回去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李平安抿了口茶,微微摇头没有解释。
当年收养唐英不图任何回报,包括养老孝顺之类,毕竟武道宗师寿命悠长,究竟谁送走谁还不一定呢!
数日后。
李平安重病痊愈,换上官服走出房门。
正阳春三月,春花渐次醒,院子里两株桃花绚烂芬芳。
这不是悬笔胡同的院子,而是唐英在附近买的院子,自从李平安请了病假,就住在这里,免得唐英落得不孝名声。
“孙儿拜见爷爷。”
说话的是个十一二岁少年郎,模样俊俏,身姿挺拔,微微躬身拱手行礼。
少年郎身后跟着个孩童,四五岁,胖嘟嘟,粉嫩嫩,跟着兄长行礼,说话声有些不清楚。
李平安笑道:“成儿没去读书?”
少年郎是唐英的大儿子唐文成,孩童是二儿子唐文宣,这些年李平安醉心读书,所以爷孙并不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