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毒今日真真算是与民同乐。
小苍河静水深流,是个曲水流觞的好地方。
文渊之和符显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符显是文渊之在眉县是碰到的举子。
文渊之初见符显之日,他正在眉县街头卖字。
案头的字潇洒飘逸,翰逸神飞。
眉县清贫,普通人家裹腹尚且艰难,一般很难有钱再供孩子读书习字。
没钱的人写不出这样的字,能写出这样字来的人不必流落街头。
文人相惜,出于对卖字人的欣赏,文渊之掏出两枚铜板来买下了最贵的一副。
文渊之见默毒坐下,开口道:“这位兄台,可是要入我们流杯曲水之饮?”
默毒点头应约。
文渊之倒出一杯酒放在上游,酒杯顺着流水往下流。
趁着酒杯离三人还很远,他开口道:“寻常曲水流觞都是要作诗,我们今日要玩个不一样的。”
符显抱拳道:“文兄可有什么新的想法?”
“你我都是官门中人,对面那位仁兄看起来也是出身显贵,不如我们讨论国事。”
默毒坐在对面,笑盈盈的看着河对面的两人。
默毒要扶持寒门,文渊之只推荐了一个人,便是符显。
文渊之在勤政殿把符显夸的天乱坠,他很少这么夸赞一个人。
默毒选的是顶替韩家之人,这个位置关系着朝廷的稳定,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至关重要,需得仔细甄别。
默毒摇着手里的折扇,带着点戏谑,“这样不好吧,妄议国事,听说上边是要怪罪的。”
此话一出,默毒和文渊之都在观察符显的反应。
符显听完也不恼,“这位兄台,看您的衣着打扮,想必也是非富即贵。富也好,贵也罢,想必都是这几年才发达起来的。”
默毒道有意思,“你是如何得知的?”
“在下是祖籍良渚,早年因战乱移居南部,当面的良渚可没有能穿的起锦缎的人。”
“这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国事是天下之事而非朝廷之事;国家兴旺非朝廷之事而是百姓之事。朝廷有为,则国富民强;百姓关切,则不患无源。”
几句话让默毒对这个年轻人有所了解。
“好好好,文相给朕找的人还真是如你所说,年少负壮气。”
听见默毒自称朕,符显跪坐参拜。
“无妨无妨,快快起身,朕还有话要问你。”
春意渐浓,却半点没有照进韩澄的皇后殿。
年前太医就曾经断言,皇太子若是能撑到春天,还能再多养几年。
太医说的很隐晦,不过韩澄还是听懂了太医的意思。
她一点一点的捱着,捱过良渚最冷的时节。
就算她的孩儿不能长大,多在身边陪几年也是好的啊。
冬雪融化了,春风吹来了,韩澄紧绷的神经一点也没有放松。
孩子的病没有如太医所说随着天气回暖逐渐好转,反倒是愈来愈差。
年前的时候还能起床活动活动,到现在竟是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
韩澄夜夜收在孩子身边,一步都不曾远离。
在睡不着的每个夜晚,她都在想,自己到底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遭此报应。
心爱的人得不到,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也没办法养大。
春风带来了温暖,却带走了韩澄的心头肉。
韩澄的心太痛了,她太无助了。
她不知道应该去找谁,只是觉得默毒应该出现在她面前。
韩澄派人去找默毒,派出去了好几波人,却没有人能找到默毒。
几杯酒下肚,小苍河边的风吹的文渊之有些头晕。
他是不宜饮酒的,可是今天实在是开心,浅酌几口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返程的时候,文渊之坐在默毒的马车里,君臣二人同乘一架。
默毒兴致很高,坐在马车里不时吟诵自己入关之前写的词句。
夕阳躲藏在小苍峰后,把小苍峰的轮廓映成金色。
千万缕光线透过朵朵云层,霞光万丈,像万道金光般的把天边的云彩染的红彤彤的,把大地照的金灿灿的。
“阿渊,有你在,江山万里定会去你我一样走上这金灿灿的大道。”
文渊之点头道自己天下太平,江山永治的理想就要实现了。
默毒拍着文渊之的肩膀,下一秒,整个人倒在了文渊之的身上。
大口大口的鲜血染红了文渊之水墨色的袍子。
“陛下,陛下。”
文渊之把默毒扶起来,他口中的鲜血依然止不住的往下流。
“别……别告诉别人……”
默毒每说一句话,口中的鲜血汩汩的往外冒,骇人极了。
马车没有直接回宫,一进城门就拐到了文渊之的小宅子里。
这会儿默毒已经没再吐血了,面色苍白像一张纸,仿佛刚刚已经失去了全身的气力。
衣服已经没有办法穿了,他在小宅子里沐浴完,又穿上文渊之的衣服。
除了脸色不好,默毒看起来与刚刚差不多。
太阳已经下山了,默毒出宫的时间太久,是时间要回宫了。
金戈拿来软垫铺在马车里,默毒斜着身子靠在马车上,马车尽量有的平稳,好让默毒少些颠簸。
回到寑殿的默毒,还没有缓过来,便听闻皇太子病逝的噩耗。
这一下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
大口的鲜血吐在锦被上,染红了绣在上面盘旋的几条龙。
太医怕默毒躺着呛咳,赶忙让人把默毒扶起来。
“陛下,这……”
太医令上前把脉,脉盈实而滑,弦之过甚,无循长杆,无末梢之和软。
他不敢说这是浮毛脉。
浮毛脉者,春三月脉浮毛,夏三月者死。
太医两股战战,不敢说出来。
“说吧,朕还能有多长时间?”
“陛下,病在天时,倘若能好生将养,必能……”
“必能什么?”
“必能延年益寿,椿龄无尽”。
太医令日日来给默毒施针,封闭了他身上几个重要的穴位,会让血液运营慢一些,让他多撑些时日。
每次来他都会嘱咐默毒好生歇息,切莫忧心国事。
默毒日日应着,可从没有歇过一日。
他如何能歇着,他和韩澄的皇太子夭折了,国无储君并非长久之相。
世家都倒台了,朝中大批职位空缺出来,这些地方总得人来填补。
想要扶持韩族,刚刚找到了一个符显,还没有将他正式的引到庙堂之上。
南方远离良渚的燕人聚居地,朝廷还没能真正的做到有效的管辖。
他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只能强撑着身子做一点,再多做一点。
宫中除了太医令,没有人知道默毒的病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