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邵忽然起身,顾不得之前自己一直坚守的礼仪伦常,将赵枝枝紧紧抱进了怀里,忍着颤抖温声哄人,“枝枝已经很勇敢了,是他们骗你,是他们在利用你的善良……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赵枝枝心道自己或许是该躲开的,不仅是在她记忆中两人毫无瓜葛的人生,还是眼下这个满面皱纹的人看上去与她已经差着许多辈。可是赵枝枝已经很累了,累得不想再思考,也不想再惶恐了。
直到被魏邵带到会议堂的门外,赵枝枝已经强打着精神收拾好了情绪,微红的眼眶透着极致坚韧的光。她知道自己或许会知道某个欺骗了她许久的真相,知道自己或许会亲手揭穿自己是怎样可笑地度过了这一段的人生,可她不想用泪水面对,不想用这些顾影自怜的情绪绑架自己。
即使现实鲜血淋漓,她也可以选择,究竟是逃避,还是由自己亲手洗去一地的凄惶。
她随着魏邵的身影一道隐藏在门柱拐角处,屏着呼吸听着堂内的对话。
“大长老,赵枝枝的身体似乎真的受损过重,还要再接待那些贵人吗?只怕撑不久啊……”
是大长老心腹的声音。
魏邵看着赵枝枝看不出情绪的双瞳,暗自握紧了拳头。若非早就听过此人对大长老的建言,只怕他也要心软地以为这是一位替师妹着想的心软师兄了。
“既是圣女,哪会这么不堪用。”大长老苍老的声音顺着门缝飘出来,似乎在几个转角处分别剐过一遍似的,带着肃杀的冷气息,“当年那位,我们可是活活折腾了……”她猝然噤声,自喉间发出了喈喈怪笑。
赵枝枝心中一凉。不知为何,她又想起梦境中“赵枝枝”的惨状,一阵眩晕感逼得她险些干呕出声。
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后背。
她抬眼,和那双不见任何老态的清亮双眸对视,良久,呼吸竟在一种没有任何缘由的安全感中慢慢平复下来。她眨巴着眼,轻轻捏住了魏邵的衣角,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个小插曲过后,她同魏邵重新望进会议堂,看见大长老贪恋地抚摸着那属于圣女的圣位,平时从不离手的拐杖此时就搭在圣位的扶手旁,靠着那象牙雕刻出的凤凰头。
也只有在这时,赵枝枝才恍然惊觉,原来那早就被大长老摩挲得辨不出面目的拐杖头塑像,是一只同圣位别无区分的玄色凤头。
可从古至今,哪有黑色的凤凰呢。
那一瞬间,赵枝枝以为自己似乎捕捉到了大长老的性格底色,可只是一晃而过,很快便被大长老的话吸走了注意。
“赵枝枝既然已经服用了忘忧丹,前尘往事烟消云散,只怕一心只记得自己是天医门圣女,巴巴儿地要享受着圣位的无上荣光,哪里会心生背叛之意呢?”
“既然入了我天医门,自当为天医门重振大业鞠躬尽瘁,眼下只是要她几滴血,过分吗?”
门内,一虎一伥笑得开怀,阴谋诡计在日上中天之时毫无避讳地说出来,在激烈的日头下裹成一团黏腻的黑水,往外散着令人厌恶的臭气。
门外,赵枝枝心神剧震,魏邵担忧地拢住她,安慰的语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赵枝枝无意识的眼泪一段一段地往下砸。
“骗我”,她无助地攥紧魏邵的衣角,平静地崩溃成无数碎片,“他们竟然坦荡荡地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