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
杨广招呼着周围的人将地龙什么的全都点燃,又着人去准备驱寒的姜汤,等到姜汤来了之后,将东西递给了李世民,而后才坐在那里,也不问什么,只是再次招呼着人准备饭菜和好酒。
李世民看着杨广,沙哑着嗓子问道:“二伯,您不问问我为什么在雪地里走着呢?”
杨广听闻哈哈大笑,他摇头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啊,总是有些烦心事儿的,在大雪里面走怎么了?”
“当年我淋了一场大雨,最后还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最后发了一场高烧,在濒死之际啊,我才明白,这世上的事情到了最后也都是要总结成四个字。”
四个字?
李世民来了兴趣:“什么字?”
杨广嘿嘿一笑,端着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当然是将就活着。”
一口热酒入喉驱散了刚才的寒气,他咂了咂嘴,感受着水酒流淌在他身体中的感觉,整个人往后一靠:“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好的活一天算一天。”
“这有啥的?”
他打了个哈欠,也不问李世民到底怎么了,只是指着远处正在布菜的侍女说道:“这是我从母亲那要来的厨子,宫中御厨的手艺在外面可是吃不着几次。”
“尝尝?”
李世民也没有犹豫,他本就是生性洒脱的人,当即坐在了那里,与杨广一同品尝美食。
途中,终于说出了自己这般失魂落魄的其中缘故。
“今日早朝,我被封赏为“天策候”,且陛下说特许我日后若是继承了“唐国公”之位,便可以将爵位更为“天策公”,早朝之后,陛下传我,告诉我天策二字的含义,希望我能够做像是当年武丁时期的“傅说”之流,辅佐他、甚至是下一任皇帝将大隋打造成盛世。”
“我听了之后,也十分感动,回到家中,我兴致冲冲的将此事告诉父亲,可是父亲根本没有听完我所说的话内容,只是直接打断我,告诉我说让我上书请求陛下将“继承唐国公”后可以变更爵位的特权取消,他说国公之位历来都是嫡长子继承,若是我要了这个权利,则是会让大哥多想。”
李世民抬起头,想要用尽全力扯开一个笑容,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他看着杨广说道:“其实我根本没有想着要继承唐国公的位置,我也知道这个位置是大哥的。”
李世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低声说道:“二伯,你知道我为什么去参军么?”
杨广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他一边为李世民倒酒,一边说道:“为什么?”
李世民苦笑一声:“因为我听到父亲和大哥的谈话,父亲想要让我入朝为官,而大哥则是质问父亲是不是想要我继承国公之位,是不是更喜欢我。”
“甚至大哥还说,不如将我送回太原老家,一辈子也吃喝无忧。”
他想要咧开嘴笑,但实在是笑不出来:“父亲质问大哥,从小那般娇惯我,是否便是为了将我养废。”
“大哥承认了,不仅承认了,他还十分恶意的说,当年我坠马的事情也是他做的,怎么就没有把我摔死,或者摔残废呢?这样就省事了。”
李世民仰着头,泪水横流。
“前十几年,我一直都沉浸在大哥对我的好当中,而如今突然之间得知一切,我无法接受,因此跑了出来。”
“我去参军是为了自己立下功劳,告诉父亲和大哥,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挣来爵位,根本不需要抢夺他的东西;甚至我怀着一种恶意的想法,若是能死在战场上,父亲和大哥是不是会放心许多?”
“此次立下功劳,我以为他们总算可以放心了。”
“可父亲——”
他有些哽咽的说道:“父亲怎能偏颇到这种程度呢?”
是的。
李世民不是在为了自己父亲不让自己继承国公的位置而哭,他只是在为父亲怎么能偏颇到这种程度而哭。
他知道父亲也是左右为难,但为何父亲总是选择站在大哥旁边?
当年的事情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难道父亲就不担心他的心中难受么?只担心大哥会多想?
杨广沉默的喝着酒,他的眉宇中带着几分无法纾解的愁绪:“二郎啊,有些时候,人的心天生长得就是偏的。”
“我自幼学习骑射,胸中韬略无数。”
“可母亲劝我当一个纨绔,父亲看到我的课业成绩只会皱眉,他们都觉着是我掩盖了我兄长的灿烂光辉。”
杨广看着李世民:“可,若是兄长足够灿烂,我又怎么能掩饰他的光辉呢?”
“一切都不怪我们,不必苛责我们自己。”
他看着李世民笑着说道:“上书吧,上书告诉陛下你不需要这个特权,也用此举告诉唐国公和唐国公世子,你无意争夺这些。”
“之后,再上一道奏疏,说自己要开府。”
他笑着,像是灿烂的花朵。
“侯爵之位,足够你开府了,你本就是要开府的。”
“开府之后,便是两家人了。”
开皇十六年,春。
元月节假的假期刚刚结束,新晋的朝廷红人天策候便上书,上书的文书写的花里胡哨、或者说文采斐然,一看便是找人代笔。
但这不是关键点。
关键点是其中所请奏的事情。
第一,请求陛下收回特权,他非嫡长,无权继承唐国公之位,并且表示唐国公说了,这样会让世子多想。
第二,请求开府。
这其中更重点的是两个称呼。
是唐国公而非父亲。
是世子而非兄长。
台上的杨坚坐在龙椅上,头顶十二旒冠冕微微摇晃,遮挡了他的笑容。
他只是和蔼的解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并且表示了歉意。
最后,杨坚轻轻的说道。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