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着他身上“弑君”之名消失的同时,皇权与皇帝最后的一丝神圣性彻底消失,所谓的皇帝也会有各种烦恼,所谓的圣人也不过是凡俗。
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最恐怖的事情是未知、是神秘。
当他是神秘的时候,当他是未知的时候,你会穷尽你所有的想象力去思考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并且不断的将他夸大、继而变得更加神圣。但当你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生活是什么,甚至你可以通过看他写的“杂谈”看到他心中所想的时候,他就从无限高、无限大,变成了有限的宏大。
当然了——这只针对于大部分人来说。
对于某些真正“神圣”的存在来说,知道他的事迹、心中所想越多,越觉着他高大宏伟。
如陈氏。
昏暗的房间内
一个老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而后点亮了桌子上的烛火。
他咳嗽了几声,从一旁的瓶子中拿出来一枚药丸服用,继而整个人都变得舒服了一些,那药丸是当年万岁帝还在的时候为他配置的,可以缓解他身上的疼痛,继而让他可以多活几年。
“道三。”
“咱们的任务可是已经完成了?”
一个同样苍老,但却比这位老仆更加健康的老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走到桌子旁坐在烛火下面。
“嗯。”
他的声音淡淡的。
“那本书从李世民的手里到了逆贼的手里,而逆贼果真是如同当年陛下所猜测的那样,心甘情愿的将那书籍大量印制,甚至价格十分低廉,为的就是让更多人能够看到这本书,从而洗漱他身上的脏污。”
老仆嘲讽的笑了一声:“洗刷身上的脏污?”
“他还是那么的虚伪,就算弑君的名头从他的身上拿掉了,但他依旧是逼宫造反的逆贼!这一点昭昭青史一定会有所记载,哪怕他让那个家伙将当年的史书给改了也是一样!”
“总会有人记得当年的那些事情!”
他的声音尖锐,带着些许的聒噪。
而道三神色不变:“好了,不必生气了。”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没有放下那些事情?陛下当年让我将你送出宫,可不是为了让你一日一日如同这样一般像是一条恶鬼一样生活的。”
“盈安大总管。”
“陛下希望你能够过上舒服的生活,在生活之余才是忙碌这些事情。”
盈安冷笑着:“舒服的生活?”
他猛的提高了声音:“我觉着现在很舒服!”
盈安突兀的笑了一声,像是复仇成功了的斑鸠一样:“你瞧,他这些年都没有查出来仲孙谢、禄维宏他们的身份,甚至还将辽东支郡交给他们管理!”
“而那几个乱臣贼子也一如同当年的杨坚一样,对九五之尊的位置起了野心,他们想要谋逆!”
盈安的眼眸中充斥着复仇的烈焰,那烈焰已经燃烧了几十年,将他本就干枯瘦弱的身体当做是燃烧的养料。
“他的儿子们也开始互相争斗,最后终究要走上血亲相残的道路。”
“我看着这些,晚上甚至都能多吃两碗饭!”
道三更加无奈的看着盈安:“你知道的,陛下当年并非是想让你沉浸在仇恨当中。”
提及万岁帝,盈安的脸上神色就变得舒缓了些:“是的,陛下总是那么的仁善。”
他有些痛苦的说道:“有些时候我在想,当年我不是不该为陛下打听陈公的消息,若是没有陈公,陛下也就不会变成最后那个样子。”
万岁帝的晚年一直在思考那些书籍中的内容和思想,这些盈安都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那是陈氏先祖“陈野”的思想。
若是没有这些,万岁帝会不会依旧生活在冷宫中,虽然吃穿用度会少一些,但有自己的帮助,还是能过得去,安然的过完这一生?
在杨坚谋逆之后,被万岁帝加封为公爵之位安抚旧臣之心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陛下?继而幸福的过完一生?
这些盈安都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沉浸在复仇的火焰中后,要将一切敌人都给焚烧殆尽。
道三看着盈安说道:“所以,晋王府的那个谋臣真的是你派过去的?”
盈安嘿嘿一笑:“那是我的弟子,是不是才华横溢?”
他昂着头:“咱家虽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咱家有钱,还有当年跟着陛下读的那些东西,虽然不认识字,但写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不只是晋王府,太子府中的那个也是我的人。”
“我要让他们两个血亲相残,而后死在杨坚面前!”
开皇十九年,春。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而他对晋王也越来越好,这让太子心中更加畏惧与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保住这个位置。
此时,一个名为“张世安”的门客走到了他的面前。
张世安的才华得到了杨勇的认可,这些年来张世安的谋略多次帮助他战胜了晋王,保留了大部分的实力。
“世安,你说孤该如何?”
张世安微微皱眉:“宫中传来的消息,陛下将辽省、幽州全都交给了临安侯以及天策候,这说明陛下的身体真的不好了,他在做最后的准备。”
“而根据近些时日的反应来看,陛下中意的人选恐怕.”
杨勇叹了口气:“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他扭过头看向张世安:“所以咱们只有那最后的一条路了么?”
张世安犹豫许久,最后还是点头:“是的,殿下。”
“若您想要那个位置,只剩下最后的那条路了。”
他将手中的鱼饵扔到池塘中。
口中淡淡的说出了那两个字。
“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