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亦是看着面前的伯邑考。
这一个世代,虽然也有伯邑考的存在,但这一个世代的伯邑考,和敖丙那个世代的紫薇帝君,却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至于说这其中的原因,或许便在于天庭之上——天庭,是天地之间,许多不曾成就大罗的仙神唯一的锚点。
但这一个世代的天庭,和敖丙那个世代的天庭,却不是同一个天庭。
于是,作为锚点的天庭出现偏差,那无数的,依托天庭而存在的仙神,他们的存在,自然也同样的,会出现偏差。
不过,纵然不是同一个伯邑考,但敖丙亦是给予了面前的这位西伯侯王子相当的尊重——伯邑考不是伯邑考,但姬昌和帝辛,却必定是姬昌和帝辛!
“西岐在于西,东海在于东。”
“伯邑考公子,自西岐亿万里迢迢而至,难不成,是专程为了我而来?”敖丙挥手,令还在此间和陈塘关大军做出对峙姿态的水族,尽数退下。
“正是如此。”伯邑考说道,神色平静,言语坦然。
“我此来,乃是奉了大王和父亲之令,往东海一观。”
“龙族,龙族亦是太古之大族,超然于世,又何必要卷入到人间和天庭的争端当中呢?”
“更何况,以龙君的眼力,难道看不出,而今大王伐天,打得天庭节节败退。”
“龙族这个时候归入天庭,执掌风雨之位,这岂不是自己踏进绝路,成为天人之战的祭品?”
“龙君,我听闻,龙族本就有执掌风雨之能,此能,非天庭所授,而是天地所赐。”
“可偏偏,如今龙族却是放下天授的风雨不取,反倒是要归于天庭,求拿天庭所赐的,被人道所忌的风雨。”
“纵然是此番,天人之战天庭赢了,风雨依旧由龙族执掌——可在天地众生的眼中,龙族所执掌的风雨,便已经是天庭所赐予的风雨,而非是龙族自身的风雨了。”
“到那个时候,若是龙族触怒天帝,天帝一道法旨敕令,便能将龙族对风雨的掌控,彻底剥夺。”
“退,受制于人,进,受制于天。”
“龙族这般举措,又是何苦来哉?”
伯邑考叹息道。
“天帝容不下龙族执掌风雨,难道人道就能容得下龙族执掌风雨了吗?”敖丙笑了起来。
龙族接受玉皇的敕封,除却这是龙族期待已久的,重新踏上天地的机会之外,那人族对风雨的觊觎,又何尝不是一个原因?
连天庭所执掌的风雨,人族都要夺取,那等到人族压制了天庭,等到天庭也放弃了风雨过后,依旧能触及风雨,但在天地之间,却没有任何依靠,没有任何根基的龙族,难道会被人族视而不见?
怎么可能!
敖丙抬了抬衣袖,请伯邑考饮下琼浆,示意结束这个问题,然后才是再一次的出声。
“说起来,也真是巧。”
“公子为人族,要和我提龙族的问题。”
“而我为龙族,却又想和公子提人族的问题。”
“人族如今的强盛,天地尽知。”
“不过公子为西伯侯长子,耳濡目染,目光想来不会如寻常生灵一般短浅。”
“公子以为,而今人族之势,可能长久?”
敖丙指着伯邑考背后的七香战车,又指了指七香战车更后面的六臂镇海机甲。
“下至于生灵之生息繁衍。”
“上至于仙神之吞吐。”
“都赖以天地本源。”
“仙神长寿,占据的天地本源过多,故此,天地有杀劫定期而动,以清理仙神,令本源还归于天地。”
“然,仙神所吞吐的本源,能还归天地——可你们人族所燃烧的天地本源,又该如何还归天地呢?”
“公子这战车。”
“那战甲。”
“其每一次发动时,所燃烧的天地元气,有几何耶?”
“人间八百镇诸侯,每一镇诸侯当中,都至少有这么一件罗天神器。”
“这诸多的罗天神器所燃烧的天地本源,有几何耶?”
“而今,有天人之争,人族有所制,故此,还不为天地所忌。”
“但这一战过后,天庭败落,天地之间,人族独尊,人道无所制。”
“到哪一步,公子猜一猜,人族依旧是天地万灵之长,还是天地之害呢?”
敖丙说着,露出疑惑的姿态。
“就算公子不曾考虑到这一点,难道西伯侯,亦不曾考虑到这一点?”
“鹿台的算力,为天地之一绝——我不信西伯侯算不到这一点。”
“又或者,是西伯侯看到了,却置之不理。”
“毕竟,天地本源消耗殆尽之时,已经是千年万年过后。”
“彼时,而今的人王也好,而今的西伯侯也好,都已经化作尘土。”
“于是,我死之后,不管洪水滔天,后来人自求多福。”
敖丙戏谑着,丝毫不曾遮掩自己的言语。
“公子今次,不解龙族为何受天庭敕封。”
“其实本龙君,亦是不解,西伯侯天地之智者,施政皆求长远。”
“但这一次,却为何一定要和人王一起伐天,非要将人道的未来,推到绝路呢?”
“还是说,人王有登天之志,要覆灭天庭,取而代之。”
“于是朝歌成为新的天庭——那未来的人道之灾,自然就和朝歌无关?”
敖丙的对面,伯邑考的脸色,已然是一片苍白。
原本的平静,从容,荡然无存。
前所未有的悔恨,在他的心头浮现出来——帝辛和姬昌,只是让他来东海看一看。
只是看而已!
可他偏偏,要自作主张,自以为已经看穿了帝辛和姬昌的想法,然后想要一次说服龙族放弃天庭。
但谁想到,这位传闻当中,从太古时代沉睡至今,对而今的天地局势还不够了解的龙君,言语会是如此的犀利?
这一番言语,甚至是将人道在这一场天人之战上的‘正义’,都给彻底抹消了去。
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伯邑考,敖丙心头亦是一叹——终究不是那个忍辱负重,舍身救父,然后横在天人之间数万年,苦心孤诣的,维系天人平衡的紫薇帝君。
“罢了,罢了。”敖丙意兴阑珊的伸手,东海的汪洋当中,一个无比晶莹剔透的琉璃海螺,便是被敖丙摄至手中。
“说起来,本龙君,亦是想要见一见而今的人王气度。”
“公子既然来了东海,又要归于朝歌,不如替我带个话。”
“就说本君有意往朝歌一行,不知人王,是欢迎,还是不欢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