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劫后余生,也有人怅然若失。
反应最大的莫过于之前三番两次挑溪兰烬二人刺的万柏,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脸色死白死白的,站都站不稳了。
醒来之后,注意力全放在谢拾檀身上,溪兰烬都忘记还有梦魅了,看了看四下:“梦境和幻境一同解除了,那梦魅呢?”
谢拾檀转首面向一个方向,略微抬起下颌。
注意那边的树丛后有动静,溪兰烬脸色一肃,站起身来:“小谢,我过去看看。”
言下之意是让谢拾檀放开他。
哪知道小谢恍若未闻,也跟着他起身,跟梦里那个寸步不离的冒牌货似的。
溪兰烬只好折了根树枝,谨慎地拂开茂盛的矮树丛。
看清树丛后的东西,他不免愣了一下。
和想象中的怪物不同,树丛后面,是两只色彩斑斓、十分漂亮的大鸟。
其中一只要死不活的,被另一只大一点的护在翅膀下面,只是这只看起来也受伤不轻。
两只鸟紧挨在一起,树丛一被拂开,登时齐齐发起抖,发出尖细的求饶声:“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仙首放过我们,梦境已经全部解除了,我们谁的神魂也没碰,仙首明鉴啊!”
溪兰烬古怪地瞅了几眼这两只鸟,蹲下`身来,试探着用手里的树枝戳了戳不住发抖的大鸟。
他戳一下,那只鸟就抖一下,抖得十分厉害,羽毛都差点被抖落下来。
溪兰烬纳闷地转过头,习惯性询问谢拾檀:“小谢,它们就是梦魅?”
怎么和他想象中恐怖诡异的怪物不太一样呢?
看起来弱唧唧的,还怂。
谢拾檀“嗯”了声,主动解答:“梦魅满身瑰宝,容易引人觊觎,但身体孱弱,或连凡人也打不过,所以多藏于幻境梦境之中,鲜少露出真容。”
溪兰烬挑挑眉,恶劣地又戳了下梦魅:“哦,就是你给我编了个乱七八糟的梦啊?”
听到“乱七八糟”一词,谢拾檀不悦地抿紧了唇瓣。
梦魅对情绪地捕捉能力强大,被他吓得愈发畏惧,缩成一团,有苦说不出。
受伤最重的那只,是不幸撞上谢拾檀的,谢拾檀徒手捏碎了梦境,反噬让它差点当场魂飞魄散,好险才逃遁去别的梦境修养了下。
另一只则是被溪兰烬的梦境困住,动弹不得,直到谢拾檀跨越梦境进入了溪兰烬的梦,它生怕被谢拾檀抓出来捏死,趁机逃去其他梦境里躲了起来。
一个都惹不起了,梦魅生怕溪兰烬再为梦里的内容生气,抖到羽毛簌簌直掉,尖细的嗓音同频颤唞,慌忙解释:“仙首、仙首明鉴,我们都是截取记忆,再、再编织梦的,没有胡编乱造,真的没有胡编乱造!”
那都不算胡编乱造,什么才算胡编乱造?
溪兰烬好笑地又戳了下这只梦魅,发现虽然它很胆小,却一直把怀里那只梦魅护得密不透风的。
其他修士听到谢拾檀的话,大着胆子凑过来看,见此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就是这么两只鸟?”
“这么一看,也没什么可怖的嘛……”
“宰了吧,留着也是为祸世间。”
听到其他人的话,那只梦魅竟然吓得流下了眼泪,俯首哀哀求饶:“此处千百年间鲜少有人造访,诸位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领地中,我们受到惊吓才会出手,求各位仙首饶命,我们修行千年,很是不易,我妻子也怀了胎儿,望看在我们并未造成死伤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没想到不似人的妖物,也会有这般情态,溪兰烬感到稀奇,目光瞥向被这只梦魅捂在翅膀下的雌梦魅。
察觉到他的目光,这只雄梦魅浑身的毛都差点炸了,拼命把雌梦魅捂得更严实,浑身抖若筛糠,艰难地道:“仙首若是有怒,不如、不如杀了我以平愤,但请放过我的妻儿,人修讲究仁德,看在它怀孕在身的份上……”
白玉星年纪小,平时看个话本都会真情实感的泪涟涟,又喜欢漂亮的东西,望着这两只色彩斑斓的漂亮鸟儿,面露不忍:“这……它们的确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不如放了它们?”
溪兰烬总觉得有哪里说不上的不对劲,听到白玉星的话,才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活像他们才是恶人似的?
他转头看向谢拾檀:“小谢?”
谢拾檀的心思全放在溪兰烬身上,全然没注意两只梦魅,察觉到溪兰烬眼巴巴的目光,才开口道:“你来决定。”
其余人有动容的,也有仍眼带杀气的,闻声悄声嘀咕了一阵。
修行之人没几个是傻子,方才听到梦魅的告饶,又想起此前是谢拾檀揭破了梦魅的术,感觉此人恐怕并非看起来这么简单,而且连白玉星都征求这二人的意见呢。
便也没再吭声。
溪兰烬思忖了片刻,丢开那根树枝,直起身来:“算了。”
看这两只梦魅这么虚弱,恐怕梦境被强行突破,神魂也遭了创,没力气再做什么了,除了他们,寻常人也不会被传送到秘境这里来。
还得去寻不烬和血云凝枝树呢。
听到溪兰烬的声音,两只梦魅都松了口气,死里逃生,身上的羽毛横七竖八乱支棱着。
白玉星也跟着松了口气:“那我们走吧,也不知道耽搁了多久,十天后秘境出口就会打开,时间可不多了。”
其他修士纵使有不满,听到白玉星的话,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况且时间的确不多,被传送到这个鬼地方,浪费了大把时间,还什么都没拿到,多少有点倒霉。
只有万柏的脸色愈发差了,不住地看那两只劫后余生、相互扶靠的梦魅。
小谢依旧握着手不放,溪兰烬边往外走,边试图让他松开:“小谢,还是松开吧,外面天应当亮了,寒现在没有动静了。”
借口失效,谢拾檀拧了拧眉,不情不愿地放开他的手。
垂眸思考了一下,又为自己争取:“晚上再牵。”
“不了吧,”溪兰烬咽了口唾沫,“牵着手也不太方便。”
谢拾檀安静了几瞬,嘴唇动了动:“是我麻烦到你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又来这招,溪兰烬慌乱,“我的意思是,这样你也不太方便……”
谢拾檀:“我并未觉得不妥。”
溪兰烬:“……”
小谢,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其他修士也三三两两跟上来,梦魅勾出他们内心最深刻的记忆,编织的梦境太过真实,导致他们还有些恍惚,难以回神。
就在此时,后面传来声凄厉的惨叫。
溪兰烬猛然回头,就看到万柏手里的剑染了血,方才被雄梦魅小心护在怀中的雌梦魅已经倒地不起,没有声息了,鲜红的血蜿蜒流出,剑尖滴滴答答淌着血。
雄梦魅呆在一旁,像是被这一幕吓到了。
溪兰烬脸色一变,声音里含了怒意:“你做什么!”
嗅到浓浓的血腥味,连谢拾檀也皱了下眉。
白玉星慢了一拍,扭过头,看见这一幕,也变了神色:“万柏!”
万柏不怎么在意地甩了甩剑上的血迹,冷笑一声:“这东西差点把你们的神魂吞了,你们居然还想放过它,真是妇人之仁,也不怕它又把你们拉进那个该死的梦境里。再说了,刚才那个姓谢的不是说梦魅浑身是宝吗,浪费了我这么长的时间,总得有点收获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只是看看那只倒地不起的雌兽,颇有微词:“你杀那只雄梦魅也就罢了,这只雌梦魅可是怀着胎的啊。”
修士平时出去猎杀妖兽,有一条潜在的规则,便是不杀有孕的妖兽。
倒也不是有多么慈悲为怀,只是有损阴德,将来渡劫之时,或许就会因为这一记杀生,引得雷劫更猛烈。
万柏的脸色这才多了点不自在:“我本来便是想杀那只,哪知道这只雌的自己扑过来挡住了。”
溪兰烬脸上常挂着的笑意一点一点泯灭,慢慢走到前面,漆黑的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万柏,冷冷吐出三个字:“你找死。”
他笑起来时,很有一股轻快活泼的少年气,没有任何距离感,和谁都谈得来,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但当那一丝笑意消失后,被掩藏在那股明媚之下的点点阴郁,就透露了出来。
有丝丝缕缕的邪。
众人心底登时没来由的发寒。
不过是个炼气期的小修士,怎么……气势这么吓人啊?
被那双黑漆漆的冰冷眼珠盯着,万柏差点没捏稳剑柄,反应过来,不可置信:“你还想因为一只妖兽对我下手?”
越说他越想笑:“找死的是你吧,一个炼气期的废物,也敢这么对我说话,拎得清自己几斤几两么?”
溪兰烬平时很少真的生气,此刻是当真动了怒。
不过他还来得及做什么,像是被吓呆了般的雄梦魅先有了动作。
它望着血液凝固,已经没有声息了的雌梦魅,突然悲鸣了起来。
声音听起来像是山林间很寻常的清脆鸟鸣声,但要更悠久、更悲恸,鸣声到最后,已经嘶哑起来,斑斓的大鸟张开鸟喙,喷溅出血液来,声音越来越嘶哑,却依旧拼尽全力嘶鸣着。
那泣血的鸣声听得众人心惊,谢拾檀眉宇蹙得越深,察觉到这只雄梦魅在借由声音,发起梦魅编织梦境的术。
但所有人都没有受影响,它在向谁用术?
下一刻,谢拾檀就明白了。
山林里颤动了起来。
仿若山洪一般,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这座山林中的所有妖兽猛禽毒虫,成千上万的兽潮,朝着他们奔涌而来!
这只雄梦魅竟然拼死耗废了所有的精力,给这山林里所有的生灵下了术,让它们围攻过来了!
被梦魅的术缠住的生灵们只觉得,这些人类修士,杀了他们的同伴。
天上地下水里,数不清的妖兽猩红了眼,携着滚滚烟尘,嘶嚎着冲了过来!
周围传来其他修士的尖叫,但溪兰烬已经无心顾及。
他下意识回身,想要抓住谢拾檀的手。
谢拾檀的手也正朝他伸来。
但指尖还没够到,兽潮已经临到近前,他的指尖只堪堪滑过谢拾檀的指尖。
下一瞬,俩人的距离倏地拉远。
“啪”地一声,他腕间那条发丝所化的白绳,断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