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只大扇贝
“顾念远, 我们再好好谈一下吧。”
应怜想了早上那个问题很久,了大半天才正式下定决心。
顾念远正在把没吃完的蛋糕往冰箱里放,闻言, 手腕不自觉抖了一下,表情很是难看。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攥住那般,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是不是他做得还不够,或者做得太多, 没有把握好应该有的距离, 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又招惹了不喜?
可是顾念远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没有标准可以提供给他。
应怜要谈什么, 而自己又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顾念远毫无头绪可言。
敞开的柜门遮住了他的动作, 加上厨房和客厅有一段距离, 应怜并没有注意到青年片刻的慌乱和不自然, 他冲顾念远招手, 等人在自己的对面重新坐下来,这才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有一点问题, 一点很小的问题。”
顾念远背脊僵硬,无声点头。
他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我会改正。”
“你先听我说完。”应怜蹙眉,打断他,“不管你承不承认,它都是一个隐患,我则是隐患爆发的引子。”
顾念远是一个对自己从来都很苛刻的人,他所求不多,光是抓住蛛丝便已满足。
顾念远微愣, 喉结滚动, 清晰又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他只是不够坦率,边敞开自己,边逃避自己的内心。
他只是
他的承诺根本不能算承诺,诸如“只有一点好感”,“目前不考虑发展朋友之外的关系”只会加重顾念远不安。
顾念远不赞同地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应怜的目光又平静而锐利地射了过来。
只是如此的话,他根本没必要搬过来和顾念远一起住,等顾念远等状态稳定再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也不是借口。
他说, 同时垂下了眼睫,努力将几近抿成直线的唇角朝上提了提。
“抱歉。”
应怜:……
“我还喜欢你的。”
应怜说:“从一开始避如蛇蝎、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再到为你工作,尝试破冰,和你继续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发现之前的那些误会……整个过程,我很少直接又明确地表达过我对你的感情,或者是自己的一些想法,没有给你带来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加温和一点,“因为一些我们都知道的,家庭方面的原因,还有当时分手带来的影响。”
微光闪烁,仅有一线,又重如千钧。
然而,应怜的确是那根蜘蛛丝。
顾念远把手边的水杯推了过来,应怜瞥了眼,没动。
说到此处,应怜停顿了一下,发觉从刚刚开始自己的语气有种公事公办之嫌。
“关于这点,我认为我非常有必要向你道歉。”
你先听我说完。
“我的态度,一些言辞,或者说,我本身就是导致你产生不安的最大诱因。”
“咳,你别这么严肃, 我们现在又不是在开会。”应怜被他下意识透露出的严肃感,以及周身透出的那股仿若如临大敌的戒备弄得也有点紧张。
“我知道你的自控力很强,人前你依旧是我知道的那个顾念远,八风不动,能力卓绝,这种状态看上去没有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在和我相处的时候,它的存在感又会变得很强烈。”
“其实我不介意你这样。”
这不是一个多恰当的比喻,犍陀多因无恶不作坠入地狱,世尊垂怜其生前唯一一件善举,赐下蜘蛛之丝,度其脱离苦海血池,刀山剑树,升入极乐世界。
顾念远不是犍陀多,而是生来就作为父母之间扭曲关系,身不由己,无辜至极的牺牲品。
“我想要你好好的,像以前那样,甚至更好,被大家注视,有谈得上话的朋友,可以尊敬的长辈,而不是小心翼翼,只能抓着我,我不想你这个样子。”
实际上,顾念远在听到喜欢那两个字的瞬间就已经方寸大乱,他几乎维持不住端正平稳的坐姿,差点直接从桌子上跳起来,冲过去抱住应怜。
顾念远知道他的意思,重新抿住嘴唇,将那股辩白的冲动压了下去。
对他来说,这种几乎病态的依恋感其实没什么不好的,他其实很清醒,但是应怜介意,所以他可以尝试去改,就像应怜搬进来之后对他提的那些要求他都尽力做到了一样。
他抿了下略微发干的嘴唇,“我不介意成为你的那根蜘蛛丝。”
明明他知道顾念远想要什么,说什么话能让他有安全感。
应怜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他根本没有认真在听。
尽管应怜这样说,可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小问题,任何与应怜有关的都不是小问题。
“你没有安全感。”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道歉干吗。”应怜含糊,有点难以启齿,“就是,我白天的时候想了一下,好好反省了一下我自己。”
难道他不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即便顾念远再怎么不情愿,也会乖乖去找医生吗?
他只是……
他看向顾念远,重复道:“我现在还喜欢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就是,我不是因为觉得你可怜、同情你,或者说觉得你现在这样是因为当时我和你分手断联系的时候的确有点那什么故意泄愤,对你有愧疚,又因为我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才过来和你住,帮你疏导。”
“真真……”
应怜不想他就这样满足,他不是从始至终都在炼狱里的。
他专程为顾念远而来,想要顾念远置身净土,永享极乐;想要他皎洁明亮,不再受到过往泥沼任何影响。
“但是你还可以更向上走的。”
他把水杯朝顾念远那边推了推,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去看对方,“就是……”
明明打好了腹稿,有一肚子早上从文宜修那边听过来的大道理,说到这里,却怎么也没办法继续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