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昏君（6）

顾洲白将纸条塞进信鸽腿上的木桶中， 瞧着一大群鸽子呼呼啦啦的全都飞出去，才转头问三宝：“朕私库的钥匙呢？拿过来。”

三宝很快将钥匙拿出来，从前陛下要钥匙的时候，还在赵公公手里， 差点就被带出了京城。也是还好， 最后关头， 陛下派了他去将钥匙拿回来。

顾洲白颠了颠手上金灿灿的钥匙：“小赵子太不懂事了， 还得朕派人去取！哼，也就是朕宽容大度，不与他计较，换成旁人， 早就砍了他了！”

“是是是，陛下如此宽容大度， 待小赵子回京， 一定是要来给陛下磕头谢恩的。”

“你——”小皇帝眼珠子转了转，看向白白胖胖的小太监：“三宝啊。”

三宝低眉顺眼：“陛下……？”

他们大梁的这位陛下，每次叫他， 要么就是吃喝玩乐，要么就是让他想一些新的好玩的东西， 他也不经常出宫，知道的那点东西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陛下了，此刻要是还让他说，他可就真的说不出来了。

好在陛下并没有为难他， 只是问他要了宫中账本， 就没说些什么了。

三宝偷偷松了一口气。

小皇帝说完这句话之后，那臣子明显没想到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他是想拍皇帝马屁，可没想着吃窝窝头吃一个月啊！

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陛下金口玉言，难道还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收回来吗？况且，若是让陛下得知他其实觉得窝头不好吃，昧着良心夸赞实际上是为了吹皇帝吗？小皇帝阴晴不定，那还不直接把他全家送去边疆啊！

事到如今，也只能含泪认下。这个年级不小的官员谢了恩之后，一直到宴会结束都靡靡不振，瞧着可怜极了。

因为他们疯狂争抢皇位，不顾兄弟手足之情自相残杀，导致死的死残的残，根本没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人活下来，在他们争夺皇位的时候，大梁被他们折腾的半死不活，什么通敌叛国要求蛮族帮自己夺取皇位啊，什么陷害下毒啊，总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顾洲白天生挂着一副笑脸，此刻又是坐在高台之上，笑意盈盈的端起装着茶水的酒杯，说：“众位爱卿们，这是朕从民间带回来的新鲜吃食，味道十分可口，爱卿们觉得如何？”

小皇帝倒是快快乐乐的当他的昏庸无道小皇帝了，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气的要死。就算不当什么千古明君，也不能当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昏君吧。

无一例外的，这种吃惯了美酒美食的士人们纷纷面如菜色，想吐出来，却又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头顶那道热烈的目光，便只能硬着头皮咽了下去。抬头之后，还得挂出一副笑脸，夸赞道：“不愧是陛下，此物甚是美味。”

顾洲白重新回想了一遍剧情，挥退伺候的众人，躺在龙床上盯着床头的东珠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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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的十七岁生辰很快就到了。

小皇帝能够逃过这场大争抢，完全是因为他刚出生就死了娘亲，皇后嫌他晦气，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他送到佛寺去为国祈福，这一去就去了十几年，再次回到京城的时候，那么多皇子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先帝留下的子嗣之中，唯有一个全须全尾的皇子能够继承大宝，就是小皇帝了。

小皇帝没有参与皇位争夺，准确的说，是无法参与夺嫡。一来是因为小皇帝母亲身份低微，只是个洒扫的宫女而已，生下小皇帝之后，就撒手人寰。而先帝并不缺儿子女儿，先帝光是嫡出的儿子就有两个，其他庶出的皇子加起来也零零散散有六七个。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臣仔细品尝一番，确实如此，陛下果真英明神武，此物臣前所未见，今日有幸得此。”

而拿到了账本的顾洲白翻来看了看上头的数字，心里立刻有了数。这先前管理账本和私库的赵公公，还不晓得究竟是谁的人。

小皇帝高高的坐在高台之上，这个位置很好，只寥寥扫了一眼，就能看见文武百官脸上那些奇怪的神情。

夜深人静之时，就连皇帝寝宫门口守夜的宫人都有些昏昏沉沉，月夜无声，只有一轮明月在窗外枝头树梢上悬挂。

大梁除了有这么个昏庸的皇帝之外，朝堂中还有乱臣贼子，有反贼之心，西北边疆还有外敌……这些都是先帝时几个皇子不择手段的争夺皇位直接或间接的导致的。

陛下虽然阴晴不定， 爱好吃喝玩乐， 但是赶上心情好的时候， 是不会无故迁怒他人的。

“臣也觉得此物甚是美味，色泽金黄，也是彰显了陛下皇家的威仪……”

于是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就开始上书劝说，想要皇帝明白这些简单的道理。他们但是也直到皇帝在外头待了十几年，没经历过什么教导，不懂规矩，没有礼仪都是正常的，所以他们才千辛万苦从山疙瘩里把已经隐居的太傅找了回来，想要让他来教导小皇帝为君之道。

每个皇帝过寿辰，不说到底是大操大办还是简约朴素，但是总归菜色是差不到哪里去的。觥筹交错间，众位大臣低头一看，刚刚宫人上的菜色是……是什么玩意？

素白的碗碟中，盛的就是一个黄色的窝窝头。这玩意儿能是他们这种士人吃的吗？有些性子比较着急的官员低声问侧位：“陛下这是又……？”

能扯是真能扯，窝窝头都能被吹成天下至宝。给这些臣子们吃的窝头自然不是民间常常吃的那种黄中发黑的硬窝头，御厨巧手，就算这普通的食材放在他们手中，也能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样子。但是呢，顾洲白特意派人去给那些窝头里添了点东西，御厨也懂事，所以，这窝头吃着说不准会有点硌牙？

他对天真的小皇帝说：“陛下，边关能有什么战事，大梁与蛮族和平相处近二十年，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撕破盟约，开始大战的。退一万步说，大梁如此神兵天降，区区蛮族不过小鱼一条，臣看，边关向陛下要粮草，肯定就是诓骗陛下的！”

他们的计划再次轮空，因为小皇帝他软硬不吃，除了吃喝玩乐，那是一点志向都没有，用小皇帝的话来说，那就是：“朕不要读书，也不要习武！什么？你非逼我？那这个皇帝你来做吧！”

皇帝都这么说了，百官们也不能干坐着啥也不干，于是纷纷低头用筷子夹了一点品尝。他们之中有人知晓窝头，便只夹取一点点，还没有一个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窝头放进嘴里。

侧位官员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们这位陛下总是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不管皇帝想干什么，他们臣子也就只能陪着，况且还是在皇帝寿辰宴会上的事情，就更不能扫了皇帝的兴了。

那些个大臣们哪儿敢啊，想让皇帝学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算皇帝真的学不好，只要不瞎指挥，安安心心的开选秀生孩子，他们将下一代帝王从头开始抓起，总不能还和小皇帝一个样子吧。皇帝一说这话，大臣们纷纷不敢吱声，开玩笑，谁敢吱声啊，这会儿说话不就摆明了自己有不臣之心吗，那可是要遭天下谴责的！

彼时的萧承也没有想到，他这么随口一说，就导致本书的男主角怀着满腔愤懑，从血路之中杀出来，组建了自己的军队，击退蛮族，逼君退位。

小皇帝从寝宫中偷偷溜了出来，登基的太过潦草，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皇室祖传暗卫，以至于现在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然后，小皇帝“道听途说”了一些话，转头便把那些忠臣们一个个贬斥抄家。这其中当然离不了小赵子赵公公的手笔。

大梁灭亡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边关告急的时候，萧承按下粮草不发，以至蛮族以少胜多，灭大梁十万兵卒。这便是大梁亡国的最开端。

况且，打仗就打仗咯，打赢了继续相安无事，打不赢就……和先帝那样让出去几座城池。不是什么大事，小皇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那时候，小皇帝面对一个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时不时给自己出个好玩的主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萧丞相，和一个远在边疆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武将来说，他肯定是相信身边人啊。

小皇帝高兴了。

那些不认得窝头的，瞧着这金黄的颜色便心生欢喜，真以为这是皇帝在民间找来的美食，直接就咬了一大口。

赵公公不想当皇帝不能当皇帝，但是他为萧丞相做事。身为书中人，小皇帝不知道这些，但是顾洲白知道啊，原剧情早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看过一遍了。

也是，自古以来，窝窝头这种东西，就是贫民百姓吃的玩意儿，在士人眼中，这些东西或许发给自家奴仆都嫌丢人，他们之中，应当有很多人不认识这是个什么东西。

可惜小皇帝并没有像大臣们想的那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做一代帝王。小皇帝说是放在佛寺为国祈福，实际上就是天高皇帝远，当地官员看他是个皇子也不敢怠慢，什么东西都紧着他用，想出门玩乐也是一句话的事儿，不知道多逍遥自在。

“既如此，朕便赐你全府上下都吃此物一月。”

大梁也就这么被蛮族夺去了好几座城池。在那些夺皇位争的红眼的皇子们来看，这些百姓的命，这些个城池而已，都比不得自己荣登大宝的重要。

生辰当日，宫殿辉煌金碧璀璨，宫人忙前忙后的为文武百官端上鲜美菜肴。

越说越离谱，都已经把话题拐到窝窝头该怎么起个符合皇家威仪的新名字了。顾洲白听的不住发笑。

站在小皇帝视角来看，这就是一个正在快乐的吃喝玩乐的时候被抓回来登基的不幸故事。稍微为自己感到不幸了一段时间之后，小皇帝发现了，哎嘿，皇帝是个好差事，要什么有什么，想盖什么就盖什么，自由自在，国库里那大把大把的钱不都是他的吗，，使劲儿！

“陛下，这是臣献给陛下的人间至宝——翡翠莲！”

“臣有一物，珍藏许久，今正好碰上陛下寿宴，遂献出。”

“陛下，臣有一老母，多年前于山野间所得之山珍，天下人间罕见，乃是一株千年何首乌……”

“陛下……”

“臣……”

顾洲白定睛一看，好嘛，那些声称是珍藏宝物，老母所得……的人间至宝，都是他的人造奇珍啊！

小皇帝瞪大眼睛，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片刻后感动非常，连说三个“好”字：“朕有爱卿如此，真乃朕之幸也！”

臣子默默笑了。

陛下也默默笑了。

臣子心想：这回，升官发财总该有我一份吧？

他仔细一看，说好的拍卖会上买到的奇珍都拿去自己珍藏，没想到这会儿都在这里见了个全乎。还都不约而同的给奇珍编造了一些神奇的来历。

顾洲白听着臣子吹了一大通样彩虹屁之后，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就让三宝吩咐宫人上菜快点，歌舞别停。

他自己则是坐在高位之上，目光在众人酒醉迷蒙的时候划过他们的脸。

宫宴最角落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官员，低着头不吭声，也不与其他人一同说话喝酒，只是自己闷着头吃菜。

再仔细来看，那人面色不虞，似是对此宴会有些不满。在场众人，只有那一人面前的窝窝头被吃了个干净。

顾洲白不知道这是谁，招招手叫来站在身后的三宝：“那人姓甚名谁？”

三宝眯着眼睛看了看，低头回答：“回陛下，是大将军旧部，现任的禁军首领蒋帆大人。”

顾洲白点点头，这个蒋帆没有在书里出现过，甚至小皇帝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现在看来，这个朝中，他还是有人可以信任的。

一个寿宴，宾主尽欢。

夜深之时，这些官员都已经早早离开，顾洲白窝在寝殿中仔细数他搞的那些奇珍，翡翠莲，何首乌，玉鼎，石佛……

一样一样查过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顾洲白选择直接叫来系统：“统统，扫描一下，这些东西全都卖给商城了！”

系统老实扫描，三秒钟之后，扫描结果出来。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从系统商城中兑换出去，现在肯定也有卖给系统商城的品质。

顾洲白瞧瞧这些成色完好的物品，又瞧瞧半透明面板上的估计数字：“统统，为什么卖给商城比买的时候数字大？”

007也呆住了，按照常理来说，这些东西从系统商城中出去，再回去怎么也得打个折。系统仔细查看一番之后给出回答：“007这边查看到，物品中夹带其他物品，全部卖给系统商城，数字无误。”

“？”

顾洲白随手抓来最近的一个盒子，随手翻开：“什么东西，我看看。”

“哎？”顾洲白惊讶的发现，千年何首乌之中，还夹杂着几根百年人参，保存的极为完好，品质也非常不错，这样的话，确实是有可能在系统商城中卖出价钱。

顾洲白看看这一大堆东西，实在不想重新拆开包装拿出附加品：“全都卖给系统商城吧。”

“好哒！”007幻化出一株青绿色的小树苗，柔软的叶子一晃一晃，不多时，这些东西连带着包装盒全都消失在了这座大殿中。

“叮叮！积分入账3597！”

顾洲白眼前一亮：“我有一句话……”

系统：“不当讲！”

好像找到了什么特殊的发家致富道路呢。

顾洲白默默盯着这株小树苗：“统统，这是你买的皮肤吗？”

系统一直以电子音存在于系统面板之上，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也曾经遇到过时空乱流，他还没有见过系统幻化出形态。

007声音欢快，屏幕上的小树苗也转着圈圈：“是哇是哇！”

顾洲白笑了：“恭喜恭喜！”

紧接着，小树苗穿过系统面板，一枚青绿色的树叶缓缓碰了他肩膀一下，很快便缩了回去，重新变成系统面板上的一株电子苗苗。 ！

顾洲白震惊。

统统欢快的解释：“现在只能这样子，实体维持时间很短，不过以后会慢慢恢复的！”

“系统恢复，是需要积分吗？”系统商城中，唯有积分是一个任务者穿越在各个世界之中的目的，攒够积分就可以自己选择继续工作还是退休选个世界生老病死。除了这个，顾洲白暂时想不到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帮助系统恢复正常统了。

得到答案之后，顾洲白十分阔气的一挥手：“统统，划一万积分给你。”

统统惊呆了，统统转圈圈。

“哇哇哇哇！”

例行巡查，入夜之后，宫禁之中除了巡查侍卫是不能有其他人的。

蒋帆瞧着空中巨大的月亮，心中有些昏昏噩噩的。将军被派去边疆，临走之前，让他接替掌控了禁军，一定要保卫皇帝的安全。

皇帝设宴庆祝生辰，这一晚费的银子，就足够拿去赈灾用了。不过皇帝虽然不通世事，但是还算办了件好事儿，那就是把狄吉狄大人派去赈灾，有他在，这灾情定能控制的住。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京城，在皇宫，好好守卫着大梁的独苗天子。

大将军说的对，不论小皇帝什么样子，昏庸也好英明也罢，只要他在位，这大梁就不会散。有这么多忠臣能臣，小皇帝只要不直接向敌国投降，他们就肯定还能守出下一代皇帝。

这代皇帝不靠谱，无非是因为年幼之时在宫外养大，没有规矩是因为没有人教，大将军说，等下一代天子出世，他们都是要好好被安置在宫中教养，断然不能再放出宫去了。

先帝只留下这么一个幸存的独苗苗，蒋帆再有不情不愿，也是个保皇党。

夜里巡查之时，突然出现事端声响，蒋帆立刻让人带队去查看，自己飞身前去，早一步到了地方。

“蒋帆？”

蒋帆眼眸如刀，清楚的看到上位之人正是今晚宴会上才刚刚见到的脸，那是——皇帝陛下！

小皇帝蹲在房梁上，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

蒋帆点头，心中明白刚刚的声响大约就是这位皇帝陛下发出来的：“陛下，夜已深。”

“朕当然知道了。”小皇帝没有了宴会上的那种纨绔气质，而是有些醉醺醺的，低声说：“朕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他们都像让朕一辈子都听他们的话做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