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今日正月十五, 按理应当准备宫宴，但萧吾泠打算带沈琉墨出宫去，就取消了宫宴, 让宫里的主子们各自过节。
一直到午后, 沈琉墨还不知萧吾泠要带他出宫的事, 正在纳闷徐福怎么没来找他商量宫宴何时开始。
又等了会儿, 内务府送了件衣裳来。
“殿下，这是陛下亲自吩咐为您做的，您快换上瞧瞧是否合适。”
沈琉墨一头雾水, 衣裳是件釉红色的常服，颜色张扬, 形制却内敛, 他不欲为难这些下人，于是果真换衣裳去了。
换完穿着倒是合适, 只是这个颜色实在让他不太适应，沈琉墨准备出去说一声合身就要换下来，不自在地走出来却没看到送衣裳的小太监，而看到了站在殿内的萧吾泠。
“陛下？”
“不错, 这颜色也适合你。”萧吾泠笑着走近他。
沈琉墨一般会用一根木簪子绾发, 今日也不例外, 但与这身颜色浓烈的衣裳有些不相配，萧吾泠牵着他，让他换个玉簪。
菜合饼做好，萧吾泠从怀里拿了枚元宝递给年轻男人，“不必找了。”
男人很是激动，满怀谢意，再次涨红了脸，“多谢贵人。”
萧吾泠点头，二人往长街那头走，沈琉墨举着菜合饼让他尝，“挺好吃的。”
看看被一口咬掉大半的饼子，又看看一脸无所谓的萧吾泠，沈琉墨唇瓣微张，讶然又呆滞。
“我们家卖菜合饼的，小夫郎要不要来一个？”老妇人赶紧接话，年轻男人也局促道，“今日刚开业，鏊子什么都是干净的……”
“没事。”他赶紧捧着菜合饼又咬一口，很香。
“陛下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宫？”
“你这夫郎娶的可真好啊。”老妇人瞪了眼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又眼馋地盯着沈琉墨，“小夫郎家中可有兄弟姊妹，我儿虽然木讷了些，但人老实本分，长得又高又俊，能吃苦能上进，还孝顺的很，你要是有没出嫁的兄弟姊妹啊，考虑考虑我儿呦。”
各种摊子已经开始准备，大多是吃食小摊，烟火气十足。
“两位主子，地方到了。”
“呦呦呦，那感情好！”老妇人乐开了，她身后的年轻男人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给自家老娘使眼色。
“嗯。”生动的神色让萧吾泠轻轻揽住他，“都准备好了，只等你换一根簪子我们就走。”
原本路上停了驾华丽的马车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从萧吾泠下了马车周围百姓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后面又见这气质冷冽尊贵的男人从马车上抱下一人，众人便齐齐看向沈琉墨。
见状，萧吾泠挑眉，“那边还有卖荷酥的，我记得你最喜欢荷酥。”
“？”
他二人同时开口，沈琉墨求救一样看着萧吾泠，让他别闹了，萧吾泠只朝他笑笑。
他不怪罪，那老妇人甩开自家儿子的手，眼巴巴凑到沈琉墨跟前，看的沈琉墨脸色越来越红，像是羞的。
就着沈琉墨牙印的痕迹咬下一大口，萧吾泠嗯了声，“是挺好吃的。”
“那就要一个。”二人站在饼摊子前，很快吸引了很多百姓围过来，周围商贩一看，赶紧开始吆喝，趁机宣传自家的东西。
身旁还有些迷茫的人猛地抬头，眸中染上惊喜, “出宫？”
“还穿着红呢，两位是刚成亲啊？”
“不是……”
“给我来一个吧。”沈琉墨对男人展颜一笑，抬头望萧吾泠，“陛，夫君呢？要不要尝尝？”
习武之人听力极好，萧吾泠唇角一勾，见那老妇人明显还想说什么，萧吾泠心下一动，牵着沈琉墨走了过去，“这位小哥，无妨。”
“左右无事，带你出来转转。”萧吾泠倚在马车上，目光专注地看着沈琉墨，沈琉墨眼神躲闪，把包的像粽子一样的手塞进萧吾泠手心，“臣多谢陛下。”
“老人家，这是晚辈刚娶的夫郎，他害羞。”
一路上，坐在马车里沈琉墨不时朝外望，出了宫门更是身子就没坐直过，新奇地看着街道两旁。
后者捏了捏他唯一露在外面的指尖，隐晦地在他唇上逡巡，“回去再谢。”
一番话让沈琉墨也忍俊不禁，他温声道，“大娘，我是独子，没有待嫁的兄弟姊妹，不过您儿子一看就是个好夫婿，相信不久后就能给您领个小夫郎或是小娘子回来了。”
“呦!这是哪家的双儿呦，生的咋跟个天仙儿似的！”一个老妇人啧啧出声，还想上前看的清楚些，被旁边的年轻男人忙扯了回去，年轻男人压低了声音，“娘！京城里到处都是贵人，您不能跟以前一样什么话都说！”
到了最繁华的长街，车夫在外通禀。
这周边都是卖吃食的，沈琉墨看他们似乎也是做生意的，转而问起他们卖的营生。
“朕带你出宫, 今日元宵节, 宫外有卖灯的, 还有画舫表演。”
闻言，沈琉墨掀开车帘一看，长街一眼望不到头，看过去一片热闹祥和，家家户户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食物的香气飘在空中，让人饥肠辘辘。
没用晚膳的沈琉墨有些饿了，悄悄探身回来。
“嗯。”
后者闻言赶紧去找簪子，除了木簪，沈琉墨就是玉簪最多了，拿出最常用的挽起头发，回头邀功一样的笑笑，萧吾泠也扬了扬嘴角。
“那咱们便走吧。”
萧吾泠突然耳根一红，“我，我同你吃一个就好。”
“陛下这一口也太大了些。”沈琉墨暗自嘀咕，萧吾泠以为他跟自己说什么话，疑惑低头，“嗯？”
萧吾泠率先下了马车，张开双臂将沈琉墨抱了下来。
“在哪里？”沈琉墨往那边看，萧吾泠趁机又一口，沈琉墨回过神来，手里的饼只剩个包装用的油纸袋。
他心中气急，萧吾泠怎么变得这么无赖。
“好了，带你去买荷酥。”一路上小吃众多，让沈琉墨单独吃完一个菜合饼，待会儿吃不下别的估计要不高兴。
沈琉墨好哄得很，吃到荷酥就忘了菜合饼，不过也只吃了两小块就被萧吾泠接到手里提着，“只吃一种吃饱了，就没肚子吃其他的了。”
“陛下说的也是。”沈琉墨想通，什么都买一些，吃不下就交给萧吾泠，后面萧吾泠手里提了十几样的吃食，腾不出手来牵他了。
“墨儿别走丢了。”萧吾泠让他走在自己内侧，叮嘱道，沈琉墨手里还吃着一份龙须，闻言主动环住了萧吾泠的胳膊，“这样应当就不会走丢了。”
二人继续往前，前面是卖灯的，天已经黑了，画舫的表演也要开始，很多人都往桥上走，去看漂亮姑娘的表演。
他们二人本想去买灯，后来决定先去看表演，灯可以回去的时候再买。
桥上人很多，沈琉墨于是更加抱紧了萧吾泠的胳膊，生怕被人群冲散。好在很快，就听外围有人喊，画舫出来了，沈琉墨也往那边看。
只见湖面上几家画舫缓缓驶来，船头船尾站着几个身姿轻盈的姑娘，正飘飘起舞，亦有乐师伴奏，丝竹之声入耳，令人陶醉其中。
众人皆被画舫动人的歌舞表演所吸引，萧吾泠看到不远处有一朵烟在天空中炸开，伸手蒙住了沈琉墨的双眼。
“陛下？”正看表演看得兴起，沈琉墨不解。
萧吾泠让他抬头，而后松开了手。
天边无数烟绽放，如同绚丽多彩的晚霞，流光溢彩，点燃了寂静空旷的夜空，也点燃了沈琉墨的心。
有人看烟，有人看烟之下的容颜。短暂的热烈从夜空坠落，沈琉墨回头望向身后的男人，跌进男人柔和深邃的眸子里。
四周热闹无比，他们眼中仿佛只有彼此，沈琉墨悄悄踮起脚尖，以为能够悄声无息，萧吾泠却扬起嘴角，偏头先一步吻上他温热的唇。
龙须很甜，吻也很甜。
大庭广众之下，也只是轻轻一碰，沈琉墨羞赧地低头，萧吾泠牵着他下桥。
男人的掌心炽热又干燥。
“走吧，去买灯。”
人群散了，桥下站在两个人正在看他们，一人眼带愤懑嫉妒，另一人满脸玩味，目光阴翳，盯上了沈琉墨。
“皇兄，好久不见。”萧吾傥被方絮死缠烂打带出来看灯，没想到还能碰上意外之喜。
满是侵略性的目光定在沈琉墨身上，沈琉墨心脏一紧，往萧吾泠身后躲了躲，萧吾泠面色一冷，安抚地环住了沈琉墨的腰。
“四皇弟，别来无恙。”
“皇兄怎么有空出来？”萧吾傥看向他揽着沈琉墨的手，眼神轻眯，“殿下越□□亮了，皇兄真是好福气。”
原以为沈琉墨是个半点情趣都没有的木头美人，没想到大胆起来居然能大庭广众之下吻男人。
真是让他惊喜。
“朕的确好福气。”萧吾泠扫了眼方絮，眼里没什么情绪，“四弟也好福气。”
方絮被萧吾泠看的心里一酸，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原来这人不是冷漠，他也是可以温柔的，只不过不会对他温柔而已。
想他在宫里呆了四年，这人连抱都没抱过他。
沈琉墨究竟使了什么招子，难不成给萧吾泠下了蛊，不然萧吾泠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他恨恨地瞪了眼沈琉墨，沈琉墨不知道在想什么，总归是没理会他的恶意。
“无事，朕带皇后先走了。”萧吾泠揽着沈琉墨的腰离开。
方絮用嫉恨的眼神看着远去的二人，萧吾傥往他腰上揉了一把。
“怎么，吃醋了？”
方絮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的陛下有些陌生罢了。”
“是吗？”萧吾傥轻笑一声，盯着远去的二人。
马车在前面等着，进了马车沈琉墨趴在萧吾泠身上，沉默不语。
方才看到萧吾傥赤摞裸的目光，又让他想起那晚。
他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那天晚上就是萧吾傥，可关系实在复杂，沈琉墨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更不敢让萧吾泠知道，他怕如今的一切很快成为泡影。
马车缓慢开始行驶，一路上沈琉墨没有说半句话，萧吾泠也由他沉默，一直到了皇宫，沈琉墨被扶下马车，垂着首朝萧吾泠微微欠身。
“臣想自己静一静。”沈琉墨小声道，他很没有底气，但又实在没有办法面对萧吾泠。
“好。”萧吾泠答应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盏灯给他，“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接过灯，沈琉墨鼻子一酸，轻轻抱了抱萧吾泠，才提着灯回了长乐宫。
要是没有发生那晚的事该多好，现在这样让他如何面对萧吾泠。
回了殿里，身后跟着两个提着各种吃食的小太监，沈琉墨跟迎上来的阿七说让他们把东西分着吃了，强撑着去洗了个澡，就躺下准备睡了。
他很害怕，萧吾泠对他越好他越恐惧，万一真相被萧吾泠知道，他们也就到头了。
昏昏沉沉的，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睡醒后沈琉墨缓了一会儿，他想去找萧吾泠，想跟萧吾泠说他现在心情好些了，也想多谢萧吾泠昨晚的包容，就听阿七说有他的信件。
“信件？谁送来的？”
“不久前一个黑衣人送的，还把奴婢吓了一跳。”
沈琉墨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被里面的内容吓得脸色一白，猛地把信反过来拍在了桌上，手心一阵刺痛。
“怎么了殿下？”看他脸色不好，阿七赶紧上前，沈琉墨佯装镇定，“本宫无事。”他抓着信纸揉成一团，借着未吹灭的蜡烛将信件烧成了灰。
“本宫还有些事，你守在门口，任何人不准进来。”阿七看他脸色实在不好，恭敬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