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心情不错,沈琉墨闻到味道还没吐,萧吾泠心惊胆战的,实在是前几日被沈琉墨闹出阴影了,“先喝点水再吃。”
“嗯。”这些天吐得嗓子难受起来,疼痛异常,说话声音也十分沙哑,偏偏怀了孩子不敢喝药,只能忍着,若不是从前吃惯了苦头,怕是根本受不了。
喝了点水,沈琉墨在萧吾泠紧张的目光中吃了几口青菜,感觉没想吐,才敢舀一勺肉粥吃。
“陛下也快吃吧,臣暂时没事。”他已经喝两勺了,一般一开始没有反应后面就没事。
见沈琉墨终于能吃点东西,萧吾泠心里也好受了些。他端起碗喝粥,带兵打仗的时候练就的速度,一碗粥几口就下了肚,看的沈琉墨止不住露出笑意,“陛下这些天是不是饿坏了?”
“朕倒是宁愿饿的是自己。”萧吾泠道,“总好过让你受这份罪。”
“这是皇儿在考验臣是否能做个好爹爹。”沈琉墨柔声道,“皇儿肯定在想,以后照顾我还要更费心费力呢,要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我就不做你们的孩子了。”
“你啊。”萧吾泠怕他受不住,原来竟不知他是这样想的,“日后他若是敢不孝敬你,朕头一个不饶他。”“陛下不能说这种话。”沈琉墨捂住肚子,佯装责怪小声道,“小心皇儿听见了怪你。”
“朕是天子,他敢。”萧吾泠温声一笑。
“陛下还端着天子的架子,以后不让皇儿亲你。”说着,沈琉墨背过身去,不跟萧吾泠说话了。
萧吾泠连连懊悔,“朕一时说错话了。”
“那以后还说嘛?”沈琉墨回头瞥他一眼。
“不说了,朕以后都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沈琉墨偷笑一声,放松了身子靠在萧吾泠怀里。
再苦再疼他都能忍住,或许是心中的执念作祟,他一定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
一顿饭难得平静,沈琉墨吃过饭就准备午睡了,他怕热,不让萧吾泠跟他一起睡,正好萧吾泠今日也有事在身。
“朕与大臣议事,先去宣政殿,待会儿再回来看你。”
“嗯。”沈琉墨胃里又泛起恶心,他忙道,“臣先睡了,陛下快去吧。”
萧吾泠亲了亲他的额头,看着沈琉墨闭眼准备休息才走。
他走出去不久,沈琉墨就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位置,辗转难耐。
被食物填满的肚子开始翻江倒海,沈琉墨大口喘着气,努力压制住恶心,不让自己吐出来。
阿七刚进来,这种情况每天都要经历几次,他心疼之余也不知道如何做。
这个小殿下还没出生就把他家殿下折腾惨了,阿七心想还不如不要这个孩子。
可是一想到沈琉墨盼这个孩子盼了几年,又觉得不能这么残忍,还是希望孩子好好的。
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意,沈琉墨死死抓着身下的薄衾,过了会儿还是实在忍耐不住全吐了出来。
“殿下……”阿七扶着沈琉墨漱了口,到底怎么才能让他家殿下不这么难受啊。
“没事。”沈琉墨出了满头的汗水,身子软绵绵的,鬓角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唇色惨白,“今日至少比前几日多吃了些,虽然吐了,但也是个好的开始。”沈琉墨哑声道,不知是在安慰阿七还是在安慰自己。
“嗯。”阿七擦了擦沈琉墨脸上的汗水,“殿下休息吧,奴婢守着。”
“不用守着,你也出去吧。”沈琉墨道,“有事本宫会喊你。”
“是。”这几日沈琉墨睡觉不愿意让人守着,阿七担心也只能在门口,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内殿只开了一扇窗户,今日午后格外闷热,沈琉墨侧躺在床上,面朝里,手指在胸`前攥着,萧吾泠刻的小兔子在他枕头边上放着。
他心里其实无比害怕,在萧吾泠面前不表现出来,在阿七他们面前也不表现出来,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心底的恐惧和无助才会一股脑涌上来,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孩子在他肚子里出事了怎么办,总吃不下东西万一他的孩子生下来比旁人瘦小怎么办,这些问题无数次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痛苦万分却实在没有办法解决。
他已经够努力了,喉咙如同刀割,日日夜夜都在折磨他,忍着胃中的恶心也要吃下一点东西,却收效甚微,只是日渐消瘦,肚子依旧扁平,甚至因为总是吃不下东西,而深深凹陷下去,沈琉墨有时会想,他肚子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吗?是不是只是他的错觉。
昏昏沉沉不知似是半梦半醒,清醒时天色变得阴暗,天边乌云滚滚,风吹的树叶唰唰作响,空气中氤氲着水汽。
“阿七。”沈琉墨撑着瘫软的身子在里面唤道,阿七很快走了进来,“怎么了殿下?”
“外头要下雨了吗?”
“看样子是要下雨,难怪午后那般闷热。”现在外头已经起风,屋子里也没那么热了,沈琉墨朝外看了一眼,天边黑云避日,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本宫睡了多久?”
“约莫一个时辰。”阿七估算道。
“陛下呢?还在宣政殿吗?”说是与大臣议事,竟要这么久。
“应当是在宣政殿,不过如果下雨的话,陛下应该很快就会来了。”毕竟一场大雨下起来还不知何时会停,沈琉墨这样子萧吾泠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的。
“那本宫再等等。”沈琉墨身上黏腻,想去沐浴,又怕突然电闪雷鸣时,他独自一人在盥洗室里害怕,因而打算再等等。
屋里阴暗,就像是天黑了一般,阿七点燃了烛火,套上灯罩。风从窗户吹进来,带来凉意。
“殿下出了一身汗,还是不要吹风了,奴婢把窗户关上吧。”
“等一会儿吧。”沈琉墨贪这奢侈的几分凉意,扯了个薄被盖住肚子便呆呆坐在床上。
又过差不多两刻钟,天空中雷电交加,轰隆隆的雷声沉闷巨大,闪电咔的一声突然将整个屋子照亮,沈琉墨一抖,往床里缩了缩。
随着雷声,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雨滴在地上砸出豆大的水,屋内霎时充满水汽,不得不关上了窗。
昏暗潮湿的环境格外让人跼蹐不安,沈琉墨着急起来。
“陛下怎么还没来。”这么大的雨,肯定来不了了,他心里有些委屈,因为阿七在才强忍着喉间的酸涩。
“奴婢出去看看。”阿七道,这样的天气,萧吾泠肯定要等雨停才会来,虽然心里这样想,阿七还是放下手中的帕子准备出去。
“不用了。”雨太大,沈琉墨并不放心阿七出去。
不来就不来吧,沈琉墨心道,这雨打在身上,万一淋坏了。
二人说着说着,外头突然喧闹起来,沈琉墨凝神一听,似乎是有人来了,阿七赶忙出去看。
“殿下,是陛下来了。”阿七笑道,随后萧吾泠一身水汽走了进来。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雨,紧赶慢赶衣裳还是湿透了,墨儿等朕去换身衣裳。”说着,萧吾泠往盥洗室走去,沈琉墨急忙下床,动作利索地吓了二人一跳。
“臣跟陛下一起去。”沈琉墨穿上鞋子,萧吾泠忙伸手去扶他,“这般着急作甚?”
“臣正好想沐浴。”萧吾泠一来,沈琉墨就不怕外面的磅礴大雨了,紧跟着萧吾泠进了盥洗室。
“热坏了吧?”萧吾泠看他头发还有些湿,想来是热出一身汗。
“中午睡觉时梦里都觉热得慌。”沈琉墨嘀咕道。
热水已经备好,沈琉墨褪去衣裳泡进木桶里,舒服地闭起了眼。
“下雨就不热了。”萧吾泠道,也在一旁边脱了湿漉漉的衣裳。
木桶足够大,两个人洗绰绰有余,但沈琉墨怀着身孕,萧吾泠不敢进去怕擦枪走火,只在另一侧用凉水擦了擦身,眼神也尽量不往沈琉墨那边看。
“陛下帮臣捋一下头发好不好?”看着萧吾泠已经洗好准备穿衣,沈琉墨转身看着萧吾泠,轻轻一笑道。
他整个人浸在水中,只露出白皙的肩膀以上,苍白的唇色因为热水染上了几分淡粉。
头发已经洗好了,但是湿漉漉黏在脖子上不舒服,沈琉墨自己够不到布巾把头发包起来。
萧吾泠身子一顿,答了个好。
回忆着记忆中沈琉墨洗完头发时的模样,萧吾泠动作缓慢但极其认真帮沈琉墨把长发盘在了头顶上,用布包裹着。
“陛下先出去吧,臣马上就好了。”
“朕等你一起。”萧吾泠没走,坐在一旁等着沈琉墨。
想起刚才沈琉墨着急忙慌生怕自己跑了的模样,萧吾泠目光柔和,“下雨了,墨儿是不是以为朕不来了?”
“嗯。”沈琉墨低下头,声音沙哑中带了一丝沉闷,“刚才打雷的时候,臣和皇儿都害怕了。”
“怪朕没有早来,将朕的两个心肝吓坏了。”萧吾泠眉宇含笑,“不要泡太长时间了,出来吧。”
他拿着一张很大的浴巾站在一旁,沈琉墨站起身来正好被他包裹住抱了起来。
沈琉墨大抵与萧吾泠下巴同高,因为格外消瘦,看起来比萧吾泠整整小了一大圈,被萧吾泠抱在怀里更不显身形,只小小一团。
“这几日又轻了不少。”萧吾泠掂了掂怀里的重量,“后面一定要长回来才行。”
沈琉墨伸出皓白的胳膊环住萧吾泠的脖颈,“臣也想多长一些肉。”
抱着他放在床上,衣裳已经备好了,寝殿里下人都退了出去,沈琉墨将帷幔放下在里面穿衣服。
夏天的帷幔是轻纱制成的,主要作用是防蚊子,但防不住视线。
换完沈琉墨也没下床,只是将帷幔重新挂了上去,笑意盈盈让萧吾泠过去坐。
阴雨天和所爱之人躺在一起小声说着私密话,对于沈琉墨来说是为数不多的美事。
“陛下,明日雨停,我们一起去看梨好不好?”御园东边种了许多梨,雨后梨落满园,一定是一幅美景。
“好。”萧吾泠翻身上床,和沈琉墨躺在一起。
雨水拍打着窗户,屋外黑云密布,狂风大作。屋内烛火微暗,满室温馨。沈琉墨靠在萧吾泠温暖的胸膛上,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
“陛下,你说我们的皇儿起个什么名字好?”
“现在就想是否为时过早?”萧吾泠习惯性将手放在沈琉墨肚子上轻轻摩挲着,“墨儿有想好的名字吗?”
“还没有。”沈琉墨道,以前倒是有几个名字,但那是给那个宝宝起的,沈琉墨噤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听着窗外的雨声,二人互相依偎,也不觉吵闹,竟就这般睡了过去。
晚膳的时候阿七来唤,只有外侧的萧吾泠醒了。
这几日沈琉墨难得睡个安稳觉,萧吾泠不忍叫他,便搂着人继续睡了。
第二日清晨雨依旧未停,萧吾泠起身上朝,穿衣的时候沈琉墨还睡得正香,等他洗漱完毕,沈琉墨就醒了,睡眼惺忪趴在床头,迷糊的模样格外乖巧些,萧吾泠凑过去吻他。
“朕去上朝了。”萧吾泠低声道,又忍不住亲了亲他嫩白的侧颈,沈琉墨怕痒得躲了躲,人也清醒了,推拒着萧吾泠的脑袋。
“痒……”
“好了,朕不闹你了。”萧吾泠退了开,把被子给他盖好,“外头凉,出去的话多穿件衣裳,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外出。”
“嗯。”这一觉睡得很满足,沈琉墨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催促着萧吾泠快去上朝,别耽误了时间。
一上午阴雨蒙蒙,沈琉墨坐在窗边喝着茶吃着点心,手里捧了本话本在看,没有任何的不适。
阿七欣慰地看着他,可算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有您的信件。”
门外,小太监朗声道。
沉浸在话本中的沈琉墨惊了一跳,下雨天谁会往这里送信件。
“呈上来吧。”放下手中的话本,沈琉墨道。
阿七把信封拆开,里面的书信递给他,沈琉墨打开一看,面容一沉。
信是沈重棠递来的,上次沈重棠要见他,他不肯,沈重棠便写了信威胁他。
“殿下,您没事吧?”见他脸色实在不好,阿七小心翼翼问道。
书信被沈琉墨沉着撕成碎片,沈琉墨闭了闭眼,胸口剧烈地跳动。
天底下怎么会有沈重棠这般无耻之人!
建安十七年,沈重棠堂兄家的嫡次子沈芝旸曾在沈府暂住过半年,那时沈芝旸时常去找沈琉墨,起初沈琉墨只以为是兄弟间的正常交往,等到府里传起谣言才明白过来,便和沈芝旸渐行渐远。
沈重棠竟然拿这事威胁他,要他答应与他见一面,如若不然,就告诉沈芝旸他背上有颗红痣,坐实他和沈芝旸勾当。
肚子隐隐有些作痛,沈琉墨大骇,让阿七去找张津易,随后平心静气冷静下来。
不能动气,孩子没了这些人才会更加肆意地对他嘲讽侮辱。
既然沈重棠要算计他,那他不如将计就计,从沈重棠口中说出的秘密,想来萧吾泠更能相信些。
身下并没有血迹,沈琉墨放心不少,压下心里的惊惶等待着张津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