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必了!”萧明裳像是被拿捏了命脉一般,哀求地目光看向萧吾泠。
她不敢了还不行。
本来姜璃好久都不理她,萧明裳已经独守空房十几日了,可不能因为萧吾泠一句话,今日还是抱不到人。
沈琉墨此时也反应了过来。环视四周,见他们神态各异。
姜璃表情淡淡的,萧明裳和他说话,他也搭话,就是看起来冷冷清清的不怎么走心。柳昱表情更差,脸色又黑又沉,沈琉墨心想看来一早上发生了不少事情。
几人商量着准备回宫,张泓琰这时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这人,柳昱脸色更差了,甩袖就要走。
“哎哎,柳昱!”张津易暗地里给柳昱使眼色,又小声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求你了。”
“呵。”目光落在张津易身后的张泓琰身上,张泓琰打着哈欠,似乎并未注意到他。
“一大早的,真够热闹啊。”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张泓琰身上,张泓琰却揉了下额角,眉头轻皱,透过众人将一双灰白的眼落在了沈琉墨身上。
二人一对视,沈琉墨心头泛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这人,似乎比上一次见面时还要诡异。
浅浅与沈琉墨对视一眼,张泓琰的目光便转移到了沈琉墨隆起的腹部,眼神变幻莫测。
“殿下腹中的胎儿几个月了?”张泓琰突然问道。
“快要八个月了。”沈琉墨回复他,张泓琰啧啧几声,面上神神叨叨,看的张津易想抽他。
“你想说什么就说。”张津易知道张泓琰懂得一些玄远诡谲的内容,张泓琰却只是用一双瞳仁直勾勾看着沈琉墨,沈琉墨浑身一凉,便觉得心中一紧。
“殿下这个孩子可不容易。”张泓琰道,只见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沈琉墨却听不太清,眼前突然模糊起来,画面颠倒,他捂住肚子闷声一声,只觉腹中一阵剧烈疼痛。
耳边是众人的惊呼生,还有下人焦急的喊声,但沈琉墨却从这些人的声音中准确辨别出了张泓琰的。
只听他道,“违背生死轮回的孽胎,不该存留于世。”
沈琉墨想要反驳,他想说他的孩子不是孽胎,是他期待已久的珍宝,却被疼痛夺走了思绪,无心反驳。
下`身不断涌出温热的液体,哪怕没经历过沈琉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似乎是要生了。
萧吾泠方寸大乱,一时之间头脑发懵,直到被沈琉墨紧紧掐住了胳膊,才终于反应过来。
“产婆!快去叫产婆!”张津易拔腿就往外跑去,其他几人手忙脚乱的准备着。
才八个月,根本不是生产的时候,而且还是在这个简陋的院子里,萧吾泠安抚着沈琉墨的情绪,回忆着之前张津易说的,带着沈琉墨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走。
下腹的坠痛十分剧烈,肚子一缩一缩的疼,沈琉墨根本没有力气行走,萧吾泠就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哄着,声音放的极轻极柔。
那边,打听到最近产婆的住址,张津易直接冲了进去,那产婆三魂七魄都要吓飞了,一听张津易说请她接生,给黄金百两,心里那点气立马就消散了。
产婆到的时候,沈琉墨已经被搀扶到了床上,烧开的热水,干净的布巾,剪刀等等,已经全部准备齐全。
沈琉墨大大口大口喘着气,脑海中各种画面翻飞,一会儿是萧吾泠说他不知廉耻,一会儿又将他摁在窗边,毫不留情地贯穿。
可明明是未曾发生过的,沈琉墨心中的猜疑更重,很快又被下腹剧烈的坠痛折磨的奄奄一息。
一屋子有男有女,产婆见状扯着嗓门让所有人都出去,尤其是男人。
哪怕心里担心,为了沈琉墨的名声着想,众人还是纷纷离开,萧吾泠本想留下,可他留下帮不上什么忙,产婆说房里不能有男人,萧吾泠只好让阿七在一旁守着。
房门被关上,外面只能听见沈琉墨压抑的痛呼,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萧吾泠伫立在门口,重重吐着气,心里不住的默念一定不会有事的,他阴翳的眼神落在张泓琰身上,张泓琰浑身一僵。
“陛下,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可没骗人,这孩子要是再不生产,怕是连沈琉墨也带走了。
“本就是违背天机,逆天改命。”张泓琰道,他口中的话或许其他人不懂,但萧吾泠是懂的。
是啊,本就是逆天改命,哪有这般的好事。
可哪怕要遭报应,也该是他,为何要落在他所爱之人身上。
屋内没有什么声音,可正因如此,气氛才更加压抑,萧吾泠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屋内沈琉墨满头大汗,只能听到产婆不断催促他用力,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哎呦,这位夫郎!您不能这样啊,您再不用力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就危险了!”产婆嘴里不停念叨着,做惯了力气活的手掌不停往下推着沈琉墨的肚子。
本就疼痛难忍,产婆的动作让沈琉墨简直生不如死,但也正因此,他才恢复了几分神智。
对,孩子……
他不再想脑海中走马灯一般的画面,手指紧攥着身下的布衾,双腿敞开着,拼尽全身的力气。
他咬着下唇,产婆让他大口呼吸,“再使劲!使劲!”
他用力吸气,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攫住,下腹疼得他身子发颤,哪里还有力气。
可是不用力他的孩子就生不出来,沈琉墨眼角滑落几行清泪,压抑的痛哼从唇间泄出,外头萧吾泠心跳的更快了。
有了第一声,疼痛便压抑不住,陆续响起几声痛极的闷哼,不说萧吾泠,就是其他人听着心都揪了起来。
“陛下,要不进去吧。”柳昱提议道,脸色同样凝重,“你在身边,小墨可能还会好过一些。”
“可是朕……”他满身凶煞,进去怕冲撞了。
正说着,一声沙哑的嘶喊声又传了出来,让萧吾泠身形一晃,高大的身形忍不住踉跄,被柳昱扶了一把才吻住身子。
“行,朕进去……”他抖着手推开门,踉踉跄跄走到沈琉墨身边,产婆一见他进来,嘴里哎呦几声,“这污秽之地男人不能进!”
此时的萧吾泠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他一来便紧紧握住了沈琉墨的手,见沈琉墨下唇被咬得全是伤口,血迹沿着下巴流到了脖颈,手指冰凉潮湿,心疼的不行。
“朕在这儿呢,墨儿,不怕啊,不怕……”尚有几分神志,沈琉墨无力地转头看他,回握着萧吾泠的手,“皇儿,皇儿,陛下救……”
“不会有事的,墨儿 ,听产婆的,好不好?”
他想听产婆的,可他真的没有力气,孩子才八个月,是否能够生产下来他也不知道,心里又急又怕,偏偏使不上力。
身下有温热的液体流出,还有几分血腥气,沈琉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萧吾泠心脏撕裂一般的疼,见沈琉墨脸色越发不好,萧吾泠急了,“朕让张津易过来!”
“不……”沈琉墨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行。”
万一被传出去他如何做人,“不,陛下,我可以的……”
产婆大惊失色,这人是皇帝,那床上这个正在生产的就是……
她后怕连连,亏得没做什么,赶紧去观察着沈琉墨的情况。
一般这种使不上力气的,大人孩子都活不了,产婆懊悔不已,早知道不贪那个钱,万一皇后死了,她的小命也难保啊!
“墨儿。”萧吾泠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希望他的墨儿能平平安安的,甚至孩子不要了也无所谓,他是真的怕了。
沈琉墨对他虚弱一笑,忍着撕裂的疼痛拼尽全身的力气,许是不到时候,孩子完全没有往外出的趋势。
心底的绝望越发浓重,沈琉墨的心也不静。
心中的酸涩止不住涌上来,萧吾泠就在他面前,看起来悲伤不已,焦急难耐,似乎对他的生死极为在意,可如何呢?
那些脑海中涌上来的画面总不会是假的。
他是因为亏欠,所以才会对他好,沈琉墨苦笑一声,眼底汹涌的泪水流也流不尽。
明明这一世一切都好,为何要让他想起孤苦难熬的前世啊。
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面上的红润全然消退,产婆也慌了。
萧吾泠急切的呼唤声在耳边回荡,沈琉墨心里那股气好像突然间就松了。
是死是活,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本该死了的。
这一世对他的好也都是虚假的,或许根本不曾有过几分真心。
“不好,血崩了!”产婆大骇,只见白色的布巾下慢慢浸出大片的暗红色血迹,产婆一下子就失了力气。
皇后若是没了她这条贱命也就到头了。
萧吾泠眼中只有那抹刺目的红,他大声喊着张津易。
门外众人一听血崩,齐齐变了脸色,这可是最为凶险的情况了。
根本来不及顾忌什么礼节,张津易提着药箱就冲了进来。
“朕恕你无罪!”萧吾泠沉声道,细听声线一直在颤唞。
“哎呦!”产婆无力阻拦,高呼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张津易也只是绕开她,拱手沉声,“臣失礼了。”
沈琉墨高耸的腹部裸露在外,身下盖着白色的布巾,现在已经沾满了血迹。
刚才在外面听到产婆喊着血崩,张津易一来便在沈琉墨腹部扎了几根银针,止住血流的速度,然后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若是任由这样,殿下迟早……”
“你说。”萧吾泠唇上失去了血色,“只要能救他,一切都无所谓。”
“为今之计,只能将殿下肚皮划开,将小殿下取出来。”
“那墨儿……”萧吾泠的言语忽然顿住,把肚皮剖开,将孩子拿出来,他的墨儿焉有命在。
“臣不敢保证。”张津易还算镇定道,他并没有做过,只在小时候看到他的师傅是这样剖开一个女人的肚子,但是那个女人最终没有活下来。
师傅当时说是因为没有把肚子缝上,张津易记住了,但是从未实践过。
“除此之外,臣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张津易道,时间不多了,究竟要不要用这个法子,还得萧吾泠拿主意。
“好。”萧吾泠无力地垂下眼眸,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答应,然后蹲在一旁,一直抓着沈琉墨冰凉的手。沈琉墨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就像是安静的睡着。
重重吐出一口气,张津易打开药箱,拿出匕首,让一旁已经僵住的阿七去准备针线。
匕首在火焰上炙烤到通红,张津易又在沈琉墨下腹倒了许多烈酒,锋利的匕首与薄薄的肚皮相触,登时便流出一道浓郁的血痕。萧吾泠一下一下亲吻着沈琉墨的脸,嘴里不住地哽咽说着不怕,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怕。
昏迷中的人依旧痛得紧皱起眉头,萧吾泠眼前一片湿濡,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地上,他抚过沈琉墨苍白的脸颊,“朕在呢,夫君在呢,墨儿不怕……”
张津易满头大汗,神情专注地缓慢动作着,一层一层剖开脆弱的皮肉,终于看到一只还在动弹的小脚时,张津易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孩子是没事的。
将孩子缓慢取出来交给产婆,不久后一声响亮的啼哭传出,屋外的人以为已经结束了,纷纷松了口气差点跌倒,殊不知屋内正是危险之时。
孩子是取出来了,可是剖开的肚子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缝起来吗?
张津易已经将针烧红冷却后穿上了丝线,当真要缝的时候,又不忍地闭了闭眼。
萧吾泠捂住双眼,呼吸声极为粗重。
血已经止住了,张津易控制住发抖的手,越到这着那个时候越要冷静,他心里不断默念着。
几年前他能够救沈琉墨一命,如今也可以。
用衣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张津易口唇干燥,精神高度紧绷,鼓起勇气刺穿了第一针。
两侧皮肉慢慢聚拢起来,最后一针落下,张津易几乎瞬间失去了力气瘫软在地,萧吾泠颤声问他,“如何?”
张津易没有回答,就这样坐下地上用手指搭上沈琉墨的脉搏,发现正在慢慢恢复平稳的脉搏后,张津易仰头倚靠在床边,许久才怅然一笑,和萧吾泠对视着。
“陛下,欠我两条命了。”
“朕封赏你,等回宫朕就封赏你。”知道张津易这样说就代表已经脱离了危险,萧吾泠紧贴着沈琉墨惨白的脸颊,喜极而泣,沙哑的声音不住凝噎,“你救了朕的皇后,朕的太子,朕……”
“不是。”张津易打断他,吐出胸口的浊气,觉得现在该把真相告诉他了。
“四年前殿下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
“你在说什么?”萧吾泠难以置信,几乎瞬间白了脸色。
“你们大婚的第三个月,当时正值隆冬,腊月的长阶冰凉刺骨,结了一层寒冰,殿下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那时比今日还有凶险一些,殿下整整昏迷了十几日才醒来,寒气入体,浑身犹如死人般冰凉,双腿也几乎不能站立,如今依旧能够怀上孩子,臣不知是该说陛下的福分,还是殿下的福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