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符泠躺在蚌壳里, 任由黑暗将他吞噬，耳边全是他母亲的声音。

他好似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是他在现实世界, 一出生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父母为了给他治疗了不少钱，只是没有太大的用处, 但他还是在父母的羽翼下逐渐成长。

上学后符泠也和其他同学一样，喜欢玩闹, 一开始他长得好看，一张白皙的脸长着婴儿肥，五官精致可爱，除了不笑的时候有些淡漠, 但仍旧惹人喜爱，同学会主动和他搭话, 和他玩耍。

只可惜这样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某天他和同学玩捉迷藏，有个同学明明已经被他看见了, 可没有碰到对方便不算捉住，那人跑的很快，他追了很久, 大概是剧烈运动持续了太久，太阳又有些烈, 他晃了晃便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幼儿园的家长看见他, 便会对自己的孩子说：“你别和他玩知道吗, 万一晕倒了到时候可赔不起，总说是你和他玩弄的, 听见没？”

小学，初中，他都是这么过来的，一开始入学的满怀雀跃，能够交到新朋友的期待，最终都会淹没在他病发的那一刻。

周围的声音就变成了“罚站一会儿能有什么事，矫情”、“小心等下病发了他讹你！”、“一个大男人，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娘们唧唧的”、“什么病啊跑两步就不行了，装吧装吧”……

高中后，符泠就不再奢望这些东西了，他努力将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成绩中等，性格孤僻，隐形又透明，可天意不肯让他安稳，他死的那天，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得如冬日里的一把烈火。

过往如幻灯片在他脑海里播放，知道定格在他死亡的瞬间，周围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萝拉：“符泠，你是人鱼族的圣子，生来就肩负着人鱼族的使命，你要保护人鱼族，你的族类已经剩下不多了，回家吧，不要去那个人类世界了。”

符泠闻言，缓缓冷静了下来：“原来你是想让我留在这里。”

陆亓说，会在船上等他，他注定要失约吗？

符泠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他此刻究竟身处何方，可睁眼也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他好似在一片虚无中。

萝拉：“是啊，这里才是属于你的世界，有母亲，有族人，有小世界，有你要守护的族类。”

符泠：“妈妈？”

符泠直觉不对：“你是谁？你不是我妈妈。”

那…陆亓呢？

符泠仍旧不断地摇着头：“不，既然你不能送我回去，那就放我出去。”

萝拉的叹息声轻轻传来：“我知道你或许一时接受不了，这场梦太过真实，你在我怀里躺了很久很久，溢出的精神力差点将你吞噬，差一点点，你就会变成这海洋中的的万千海水，融为一体。”

萝拉：“不，你本就属于这里。”

“是啊，我的孩子，从此以后你将拥有如海洋般的精神力，却仍旧拥有完整的灵魂，健硕的身体。”

没有回到现实世界么？

“符泠，我的孩子，你醒了。”

耳边又传来他母亲的呼唤：“符泠，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孩子。”

那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吗？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萝拉道：“不用害怕，我就是你的母亲，符泠，你是我人鱼族的圣子，生来就拥有海洋般的精神力，只可惜出生时你的灵魂太轻，没办法控制那些精神力。”

符泠缓缓摇着头：“不，不是的，我是人，不是人鱼，我有我的母亲，父亲，我有自己的家，虽然我回不去了，但这里，你们，不是我的亲人。”

可是…他母亲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是回到现实世界了吗？躺进蚌壳里就能回来？

他母亲的声音此刻清晰地传来，他看不到人，只能听见声音，符泠问：“是妈妈吗？”

“你的灵魂就像杯子，精神力就是水，水太多太多，盛不下便会溢出来，锁在里面会让杯子破碎，而导致你灵魂太轻的原因，是你有一半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

符泠死死拧着眉头，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那个世界才是我的一场大梦，而这里，也不是什么书里的世界，这里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

“我当然是，我是你的萝拉母亲。”

符泠蹙眉，萝拉母亲…他依旧在书中世界，在蚌壳里，没有回到现实世界。

符泠的神情趋于漠然：“我说过，我不属于这里，就算正如你所说的，我生于这里，可是十八年生我养我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父亲母亲，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八年，回来之后在人类世界，那里很好，有个人对我很好，会保护我，会照顾我，而这里，我并不熟悉。”

萝拉：“人类世界真的很好吗？那个人类欺负你，咬伤你，想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将你的鳞片一片片刮下来…”

符泠打断她：“你知道那本书的事，对不对？”

萝拉突然沉默。

但这并不妨碍符泠自己猜：“那本书是你故意给我看的，让我以为陆亓最终会折磨我杀死我，好让我害怕他，恐惧人类世界，好让我不会留在那里，对吗？”

萝拉仍旧道：“你本来就不该就在那里，人类世界很危险，虫族若是找到你，一定会杀了你，留在这里才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