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阿姨。”
“谢什么呀,你这孩子。”程锦茵不知道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弯了弯唇,看着埋头吃饭的两个人打趣道,“眠之就是喊我一声干妈也不为过,当年我和阿婉读大学的时候,还说过以后有了宝宝要定娃娃亲呢。”
苗观乘正喝水呢,听到一席话呛的俊脸通红,两根手臂和一颗头都快摆出幻影了,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不情愿,声声指控,“妈,我和你说,纪眠之就是一白切黑,披着羊皮的狼,我回国她在机场接我,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破纸盒子,后面还是什么牛奶的包装盒还是矿泉水的,反正我也记不清了,从那上面写了三个大大的苗观乘。”苗观乘边说边学着当时纪眠之的姿势盘腿坐下,“就这么举着牌子接我,我当时看见都不想过去,太掉份。”
“我堂堂未来的新锐设计师,万一成名后被有心之人当做黑料挖出来,太影响我爬世界首富榜。”
纪眠之还没出口反驳,程锦茵率先开口,“依妈看,咱退学吧,我点钱把你送进好莱坞好好磨练磨练,指不定明年这时候你给我捧回来个奥斯卡。”
苗观乘气急败坏,程锦茵笑,纪眠之坐在旁边,也笑。
她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幕,门口的昏暗小灯把摇晃的树影斑驳的映照在窗上,窗棂隔绝外面泠泠风声,垂在胸`前的那块羊脂白玉温润隐隐带热。
纪眠之想,纪青寺应该也不希望她难过太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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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眠之就这么在苗家住下了,白天苗观乘开车载着她把旧金山能吃的能玩的全都享受了一个遍,等到天蒙蒙黑或者纪眠之实在玩累了喊困才带她回家。
后来纪眠之才知道是因为苗观乘怕她晚上偷偷哭,所以才一直带她出去玩,玩到沾床就睡没时间难过才可以。
一直到学校开学前,纪眠之不是在美国各个城市之间穿梭就是在准备麻省理工的入学考试。只是她依旧每天都会给大洋彼岸的徐舒婉打一个电话,希望她能主动联系自己。
转眼,她来美国已经一个月了。这天卡里的一笔进账让她狠狠晃了下`身子,然后立刻回拨给徐舒婉,电话那头的电流声杳杳,循环的依旧是机械的人工语音,她隐隐有些担心,打算下楼去问程锦茵。
“阿姨,您能联系到我妈妈吗?我打电话她怎么都不接,但是我的卡里突然进账一笔钱,好像是我妈打过来的生活费。”
程锦茵今天没去公司,她揉了揉太阳穴让纪眠之坐在她身边,答非所问,“眠之,你爸爸有给你讲过他和你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吗?”
纪眠之有些茫然,不懂程锦茵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事,诚实的摇了摇头。
程锦茵喝了一口咖啡,平平淡淡的讲起了过去的事。
“眠之,你知道你爸爸坐的这个位子,原先坐的人姓徐吗?”
正中午的旧金山和平常的夏季没什么分别,旭日当空,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地板,整个客厅的陈设都被蒙上一层金纱,明明是极温暖的地方,纪眠之却觉得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连牙齿都打颤,不太利索的说,“是徐舒婉的徐吗?”
“是。”程锦茵点点头,“你爸爸和你妈妈算是很俗套的爱情故事,门当户对,才子佳人。”
“听着就很让人向往的故事,可是后来你外公出事了,是纪家检举的,当时没有人替你妈妈做打算,恰逢又有了你。缘来缘去,你爸爸那么斯文儒雅的一个人,最后竟然为了你妈妈和纪家决裂。”程锦茵想起往事不由得唏嘘惋惜,“可是换作谁又能接受和致使自己家破人亡的儿子结婚生子呢?”
程锦茵本想继续说,却被纪眠之打断,“所以她不喜欢我,叫我阿宥,所以她和我爸在我出生后就离婚了,所以现在她也根本不想联系我是吗?”
程锦茵看着酷似徐舒婉的纪眠之,到底是随了徐舒婉的遗愿瞒了下去,千言万句化作一声叹息,“你妈妈说,她前半生的情绪被纪青寺牵动,只希望下半生能自由一点。”其实徐舒婉的原话是她和纪青寺相爱这么多年,到头来为他殉情也算是圆满,只是她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在遇见他了,代价太大了,她受不住了。
年少荒唐一场,爱恨纠缠二十年,徐舒婉到最后都不想否认她和纪青寺相爱那么多年。
纪眠之比想象的要平静很多,听了这么多往事纠缠,她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徐舒婉说一报还一报,也明白为什么徐舒婉叫她阿宥。
阿宥,阿宥,徐舒婉分明是把她当做赎罪的产物,时时提醒自己,她的存在,对她来说,只是一场无法磨灭的灾难。所以当自由触手可及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被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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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观乘比纪眠之要晚几天开学,借口要去波士顿玩亲自送纪眠之去了学校,带着纪眠之把周围的路趟熟了才打了回纽约上学的飞机。
纪眠之在美国读书的第二年,苗家横遭变故,也是在这个时候,苗观乘和纪眠之才知道,程锦茵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葬礼后,纪眠之陪着苗观乘申请破产清算,银行持程锦茵的借款证明依法拍卖程锦茵名下所有的私人财产。
可是程锦茵名下的所有财产被拍卖后也不过才填了大半窟窿,无奈之下,纪眠之把徐舒婉留给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部交由银行处理,幸好那些房产铺子的地段都极好,杂七杂八凑起来堪堪补齐。
同年,他们搬出那栋房子,搬进了旧金山的一个贫民区,虽然徐舒婉每个月都会定期打给她钱,可是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依然压的他们喘不过气,学业不紧的时候,两个人在纽约和波士顿拼了命的拿奖学金,利用一切时间打工赚钱。
可是贫民区从来不像富人区一样平静,周围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瘾君子,晚上出没抢劫的也尤其多。
在大三的一个假期,纪眠之打完工深夜赶回家,苗观乘有事耽搁没能来接她,狭窄的小巷子深不见底,只有巷子口一盏破旧不堪摇摇曳曳的残灯亮着,纪眠之脚步匆匆的往前走,却还是被人盯上。
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纪青寺送给她的那块和田玉平安扣还有江奶奶求的同心结,许是她穿得厚运气好,那块玉竟然没被发现,又或者冥冥之中真的是纪青寺保护她,劫匪把纪眠之的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想拿走那枚同心结打算去卖个好价钱,可是纪眠之不愿,发了疯一样夺回来,那个美国人把她摁在地上拳打脚踢一番也没能抢走,骂骂咧咧的走了。
等苗观乘来的时候,纪眠之靠在墙上疼的不敢有大动作,漂亮的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手上还有冻疮。苗观乘一路絮絮叨叨的把她背回家,给她上药的时候心疼的不得了,还发了一通脾气让纪眠之管好自己不用管他了。
纪眠之把那枚同心结宝贝的收起来之后,语气很淡的说了句,观乘,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得陪你熬过去。
苗观乘一辈子都记得。
本科临毕业,苗观乘遇见并和季寅纠缠在一起,后陷入抄袭风波眼睛再度失明,彼时季寅赴英留学。纪眠之把那枚平安扣卖了,请了麻省理工的一位医学界名手亲自操刀,然后整个人愈发沉稳了。
之后,纪眠之顺利拿到硕士offer并且导师是一位很厉害的英国女性,苗观乘彻底恢复,在服装设计界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他们把旧金山那栋房子买了回来,辗转多次把纪眠之的平安扣也赎了回来。
纪眠之刚过完二十三岁生日不久,应博昭然请求从西雅图前往阿拉斯加看极光,同年六月,选择放弃读博,接受林成军的邀请回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