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疾步走来,书袋里装着的器物在腰侧拍出清雅脆响,在姜念兰面前蹲下,从书袋中掏出一个瓷瓶,利索地在伤处敷下药粉。
陌生郎君语气轻快地说:“幸而我身上常备跌打损伤的药,这药好使得很,敷过一会儿就不会痛了。”
“你……”
软糯怯怯的绵音好似山谷中扑棱的百灵鸟,孟景茂这才去瞧小娘子半垂的面容,精巧尖尖的下巴掩着衣襟,颤如蝶翼的长睫沾了泪珠,扑簌簌落在小巧的琼鼻上。
恍觉有一根无形的羽毛搔挠过脸庞,素来开朗健谈的孟景茂失了声,总觉得自己像一个冒失的登徒子,而小娘子被他唐突的举动惊到,愧疚道:“我只是看你受了伤,想帮帮你,没多想别的,抱歉……”
姜念兰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害怕从未接触过的生人,从嘴里挤出一句,“你为何从这里经过……”
话问出口,姜念兰就悔了,脚长在别人身上,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怎么傻到问出这种话来?
没想到,郎君不仅不生气,还从书袋里掏出一封信笺,认真地解释,“听闻太子殿下带着永乐公主来国子监念书,我家阿妹仰望太子已久,非闹着要我给太子殿下递信,我被闹的没办法,就只好硬着头皮来了,我打听到,公主的书舍就在这个方位,小娘子从里面出来,不知这里可就是公主的书舍?”
姜念兰好奇地问:“给太子递信?写的什么呀?”
孟景茂微愣,寻常人稍微一猜便知底细,哪里会刨根问底,但他不觉失礼,反而继续解释:“吾妹仰慕太子,自是想邀他到府中小坐。”
姜念兰“哦”了声,“原来是找哥哥呀,你把信给我,我帮你给他好了。”
孟景茂愣怔,细细消化完她的话,惊道:“您,您就是永乐公主……”
听闻公主因为中蛊而变得痴傻,眼前的小娘子虽目光清明,问话的方式却与常人有异,可不就和公主的症状一致。
他慌忙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却见公主迷惑天真地望着他,好似林中失了方向的麋鹿,那张桃仁般的杏眼带着不为人知的惑人,孟景茂一颗心像鸟雀般扑棱着,久久不得安宁。
见公主的脚踝还在汨汨流着血,孟景茂慌忙翻找书袋,翻出一块布帛,绑在伤口处,一连串动作下来,耳根烧红一片。
“冒,冒犯了……”
就在这时,失职的内侍找了过来,呼唤声远远传来,姜念兰尝试着站起来,伤处果真没有那么痛了,而当她想和身边郎君致谢时,却发现人已没了踪影。
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那名郎君离她那么近,脑海里的小人却没出来,她也一点儿也不害怕……
不禁想起祭酒教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生能有一个好的朋友,如同坐拥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
她迫不及待地想问问哥哥,那位郎君算不算得是她的朋友?
脑袋瓜里想着方才的情形,碎步跟着内侍返回书舍,坐下不久,祭酒和楚南瑾相继归来。
“念兰就醒来了?”
哥哥身上多了一股淡淡的桃酒香,香醇的陈酿醉人,姜念兰一下将要与他分享的事情抛诸脑后,问:“哥哥喝的是什么酒呀?”
“祭酒珍藏的桃酿,若念兰想喝,待你的身子好些了,哥哥为你讨几坛来,这酒味香,却喝不醉。”
“唔,哥哥喝酒能留下酒香,沐浴能留下熏香,可是我上次泡了那么久,熏香却没留多久就散了。”姜念兰有些嫉妒,“哥哥是不是有什么秘籍藏着掖着,没告诉我。”
楚南瑾失笑道:“怎会藏着掖着,若不然哥哥将心窝掏给你看,你总不会怀疑了吧?”
“咳咳。”祭酒适时打断,“该上课了。”
姜念兰连忙正襟危坐,楚南瑾含笑望了她一眼,从成堆的奏折中抽出一册。
孟景茂一口气跑了许远,好不容易停下来喘熄,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景茂,你真去给你妹妹递信了啊?”
说话的是孟景茂的好友,两人亦是在国子监念书时期的同窗,孟景茂宠爱妹妹,受不得她每天在他耳根念叨,便借着拜谒恩师的名头,想要“偶遇”太子。
好友又道:“你是国公府世子,曾在太子殿下`身边任过伴读,也算情谊深厚,何必偷偷摸摸地去见太子?”
“你懂什么,我阿妹是个小娘子,脸皮自然薄些,我若是光明正大的递信,让旁人瞧见了,若太子赴宴还好,若是推拒,我阿妹的脸面往哪儿放?”
好友“啧”了声,道:“你待你妹妹倒是极好。”
孟景茂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可听闻过有关那位永乐公主的消息?”
“你问的是真永乐,还是假永乐?”
“真的。”
“我爹在鸿胪寺任职,倒是听他说,原本早就既定的新岁宴,圣上下诏新添了章程,似乎那位公主会出席宴会,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景茂若有所思,被顶了下手肘,才道:“我在想如何让我爹带我参加新岁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