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守发现,太子殿下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往日太子虽爱笑,却裹着冷霜,如今这笑却是尽了眼底,他不敢胡乱猜想,低头禀报。
“下属抓到了江平郡刺客的同党,他们身上……有北蒙国的图腾。”
楚南瑾的笑容一寸寸变寒。
“北蒙国?”
雪白氅衣在夜幕下生辉,眼尾微微上挑,洇出诡异秾丽的色彩。
天际悬挂的弯月隐隐浮动血色,檐牙盘旋的黑鸦被啸风惊起。
无人知晓,光风霁月、隽雅温和的东宫太子,在书房后设有一条暗道,两道石门左右开合,露出阴森戾气的暗室,沉沉血气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炫目,几欲作呕。
诏狱的严酷刑具,在挂墙上都能找到对应。
楚南瑾换了身玄色长衫,长发随意地披散,腰封上扣着红色玛瑙,在暗黑中闪着熠光,精美繁复的纹延展开来,衔接他手持的一柄长剑。
用锦帕擦着长剑上的灰尘,生疏的触觉让他想起,他这双手好似许久未见过血了。
除了,那次……
几名被绑在一起的男子浑身浸在血浆中,汗出如瀑,塞着麻布的嘴流出口液,青筋暴起。
“在江平郡,你们是哪只手动的她?”
男子从喉咙里挤出求饶,楚南瑾敛下眼眸,道:“孤没那么多耐心。”
长剑出鞘,在昏暗中划出一道亮丽的雪光,楚南瑾把玩着剑柄,淡淡睨过软在地上,已被折磨到了强弩之末的几人。
几人被吓得面如枯色,“左手……”“右手……”
剑身拍打着地上人的面颊,雪白的宝剑贴上泥印子,楚南瑾嫌弃地蹙起眉头,将剑摁下去几寸,“现在你们不用回答了。”
常守道:“殿下,还是让属下来动手吧。”
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就算再怎么掩盖,也遮不下那股子戾气和血腥,杀人的手,和慈悲向佛的心,总归是对向殊途。
作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储君,楚南瑾需得心怀天下,拥有普度众生的超脱,又得雄才远略,不至于这吃人吐骨的权利追逐中献祭。
手段柔和旁人嘲讽软弱,手段强硬旁人叱骂狠辣。
真是令人厌烦。
他这柄剑,已经很久没饮过血了。
浓稠的血色如同瑰丽的斑光,无孔不入地沿着石缝渗入,来不及反应的常守错愕不已,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如雪宝剑畅饮涸血,在太子脚下洇开一团血斑。
楚南瑾擦拭宝剑,一连串的动作优雅利落,眼底仍是化不开的温和春光,抿着悲天悯人的儒雅笑容,静立许久。
“不过砍了一双手,别让人就这么死了。”
常守心有余悸,“属下稍时安排,只是殿下,属下动手即可,何必污了您的手……”
楚南瑾将宝剑挂回剑架,扑了扑身上的灰尘,道:“关于北蒙国图腾,务必要从他们口中撬出线索。吩咐人准备浴桶,熏香加得重些,定要将孤这身血气去掉。”
前后话语跳脱太大,常守一时愣神,反应过来,忙道:“是……”
不由怀念起江公公那厮,现下还卧伤在床,他一个诸率统领,竟整日里忙于些琐碎小事。
——
楚南瑾离开的这段时间,姜念兰乖巧地捧着书册温书。
哥哥说,没过多久,她要出席一个十分重要的宴会,面对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表现不好,旁人都会在暗地里笑她。
她脸皮可薄,害怕被人嘲笑,连累哥哥和父皇被耻笑,她也会愧疚许久,所以她勤勉温书,认真听老师授课,为的就是不给他们丢面。
可她就是脑子笨,老师白日里教过的知识,晚上她就忘了大半。
姜念兰沮丧地扯着头发,编成一股不甚美观的辫子,又拆开重编,以缓她心中无处发泄的躁意。
哥哥和祭酒讲话文绉绉的,很是厉害,她想学到这个程度,就不会遭人耻笑了,可有头有腿的文字分明是熟悉的形状,她就是不会念。
学不会成语,她永远就是个只会讲大白话的笨娘子。
再一次捧起书册,精神被折磨到濒临崩溃边缘时,楚南瑾风尘仆仆地归来。
一落座,便将她抱在了怀里,“念兰真乖,果真在认真温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