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温和、恬静,仿佛眼前所见皆是岁月静好。
系统却沉默了。
它发现自己还是不太了解乔颜。
她此刻轻描淡写说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要承受这后果的也是她自己,说起来只是一句万剑加身、不过如此,可真正置身于这刀剑中方知千刀万剐的滋味。
她却要亲手造就这一境地。
乔颜平日里说什么沉迷美色之类的话,系统还时常觉得她迟早要在这上面栽跟头,可如今看来,它甚至觉得宿主开玩笑似的说要修无情道竟是真的。
仙羽道君修无情道,认为大道无情,但他尚且怜惜乔颜,乔颜玩世不恭,处处多情,骨子里却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系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但它觉得未来的仙灵界恐怕不会太平静。
和系统简短商量完关于走剧情的事,乔颜的生活暂时又恢复到每日修炼、打扫、泡澡的平静时光。
师尊授道那天过去几日后,她本以为暂时和郁师弟没什么交集了,结果有一天午后吃完午膳回来,在路上竟然遇见了郁氏大公子。
郁氏大公子并非驱仙门弟子,但因为郁凌霄、加上郁氏和驱仙门关系不错,除了宗门重地,其他地方他可以自由来往。
乔颜以为他是来看自己的弟弟,结果交谈才知对方竟是冲着她来的。
两人寻了个隐蔽些的角落,乔颜礼貌道:“大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公子郁凌天没有拐弯抹角,本温和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疏离,语气倒还算有礼:“乔公子需要什么条件才肯从我弟弟身边离开?”
乔颜:“?”
乔颜万万没想到,这种霸总电视剧里男主他妈甩支票让女主离开的戏码,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诧异道:“郁师弟没和你说?”
郁凌天根本没听她的话,依然淡色道:“乔公子,你得仙羽道君宠爱,未来自是无可限量,但凌霄是我郁氏嫡子,他的道侣会是一位温柔贤淑的天之娇女,况且你们都还年轻,我弟弟一时困惑,受人迷惑也是有的,你有什么条件,不过分的我也能答应你。”
他的语气不重,话很委婉,话里的轻视却听得出来。
乔颜有些无语。
郁凌霄他们家是不是遗传的性格?
郁凌天见她这种表情,又道:“我郁氏向来先礼后兵,乔公子,你和凌霄本是师兄弟,何必如此自误?”
“大哥,我和郁师弟已经分开了,你没先去找他问问?”
乔颜按着额角有些头疼。
郁凌天却神色淡漠道:“我不是你大哥。”
“……”
乔颜着实被这位外表看上去温和、实际上连语气词都听不懂的大公子梗了一下,她顿了顿,才道:“我和你弟弟已经分开了。”
“说出你想要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和郁师弟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乔颜实在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郁凌天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临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
“既然乔公子执迷不悟,我也没什么好说了。”
乔颜:“?”
乔颜满脸问号看着他走远,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公子是什么意思。
他认为乔颜蛊惑郁凌霄,自然而然地觉得她是那种心思诡谲之人,这样的人若是收下好处,证明她答应放弃,倒还好说,她却一直强调自己和郁凌霄没关系了,又不肯提及好处,在郁凌天看来就是有更大的谋算,比如郁凌霄本人,所以对这些好处不屑一顾。
郁氏嫡幼子郁凌霄,众人皆知他是郁氏掌权人最疼爱的孩子,。
乔颜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他最后这句话的意思,顿时叹道:“我和姓郁的果然命中犯冲。”
“宿主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人家一看就想搞我的样子,正好,我正愁找不到方向。”
乔颜也不恼,反而笑道:“你说消息传出最好的地方是哪里?”
“你是指郁氏?”
“对啊,总不能每次都从驱仙门的低阶弟子传起,我现在住在升仙阁,你当仙羽道君吃素的?”乔颜嗤笑道:“况且我看他这个样子,说不定都不用我亲自动手,在他看来,他弟弟喜欢我,这消息总有一天会公之于众,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当然是在这之前把所有罪责推到另一个人身上,到时候就不是郁凌霄主动追求我,而是我引诱郁氏公子,狐媚同门,为天道不容。”
“可他弟弟到底喜欢你,这么做不会太过分了吗?”
系统觉得她有些想太多了。
“过分?你的核心里面是不是只有傻白甜程序?这是修道大族,利益为重,再伤心痛苦的事情只要时过境迁总会过去,难道你会为了一个外人杀自己的亲人?温如雪不强势?她家里不宠爱她?她一样要和华英卓联姻,虽然她自己愿意,可你觉得温氏的人都不知道她其实对华英卓没什么感情吗?”
“小傻瓜,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一切都是为了变得更强才能存活下去,人命如草芥,顷刻颠覆,这就是修道大族的宿命,生于此,自然要为此服务,想要挣脱这种宿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变得更强,比如仙羽道君这样。”
乔颜罕见用温柔的语气同它说话,惊得系统毛骨悚然。
和它解释了几句,乔颜又道:“这样也好,我就不用亲自出手了,要不我把邪道的消息也匿名传给郁氏,给他们增加一点弄我的筹码,你觉得怎么样?”
系统觉得她真的狠。
对别人狠的它见过不少,但对自己这么狠的它真没见过几个。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买个道具。”
乔颜愉快地打开系统商城,50积分买了一个小道具。
【信必达(绿):一封小信件,可将其投递到指定地点。注:不能投递到有高阶修者所在之地。】
“好啦,至于信件的名义……”乔颜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匿名投递,但系统你记住,这封信是乔氏灭门之人传给郁氏的,大家都有共同的目标,‘我’不好暴露身份,所以匿名,想来郁氏也不会追究这些。”
以青玉宗的口吻寄信给郁氏,但又不揭露具体身份,以后要是有什么意外就直接甩锅给青玉宗,反正他们灭门乔氏是真的,想她死也是真的,只不过如今没人知道而已。
乔颜回去就提笔情真意切地写了一封匿名信,托道具的福,字迹和她上次抄写门规给仙羽道君看那次截然不同。
写完信,封口、并在信封上注明涉及郁凌霄之事,郁氏家主或大公子亲启,她便选择了虚空投递。
虽然不能直接给郁凌天,但只要投递到郁氏旗下任何一个分族、产业,这封信最后都会出现在郁氏高层眼中,只是时间可能慢一些。
乔颜也不在乎,到时候正好和她‘勾引’郁凌霄的消息一起出来,保管一天红遍仙灵界。
说起来她还要谢谢大公子,帮她把这剧情走了,白嫖四百五积分。
乔颜手上有分,心情灿烂,下午修炼时都显得精神焕发,让升仙阁守门的弟子多看了好几眼,心想乔师弟遇上了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晚上照例和师尊泡澡。
之后一连几天都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就在系统怀疑宿主是不是想法太黑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时,一个消息如惊雷般骤然传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仙门大派。
仙羽道君之徒乔颜,不仅偷偷修炼了为世人唾弃的邪道功法,以邪道蛊惑人心,还迷惑其同门师弟郁凌霄,以男子之身行狐媚之事,当为驱仙门耻辱。
这事儿爆发得太快,若说没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谁也不信。
从前乔颜‘纠缠’温如雪,虽然宗门里也有些人说得难听,可也只是难听罢了,这次却不同。
这消息才传出来不过几个时辰,宗门里就有不少弟子甚至长老求见掌教,求他验证这传闻的真实,若为真 ,当将乔颜绳之以法,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不多时,乔颜就收到了掌教大人的召唤。
直接越过仙羽道君召唤他,可见其事态严重。
乔颜在传递消息的弟子肃穆目光中长叹一声,起身跟着他离开。
脑海中,系统听见她如微风拂面般平静的声音:“系统,雷霆将至了。”
系统沉默无言。
乔颜第一次来到宗门中庭的议事大殿,这里巍峨、宽广、四周雕刻奇珍异兽,祥云罗列,有种玄秘与冷漠并存的威严。
她迈进大殿,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不绝于耳。而她的师尊、仙羽道君高坐其上,与掌教一同看向殿下。
她的同门站在殿中,站在那些议论纷纷的人群之中,遥遥看她,目光略带担忧。
乔颜听见无数人的恶语揣测扑面而来。
“我早就看出此子不是什么好人,之前若不是如雪道心稳固,那日两族的大婚便被他破坏了。”
“先纠缠于温氏嫡女,见她结契便转而魅魔郁氏公子,真是好手段。”
“邪道之术人人得而诛之,若今日验出他当真修习了邪道,我必定求掌教严惩。”
“我驱仙门绝不能姑息此等险恶之辈。”
“仙羽道君门下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如今出了这么一个,真是晦气。”
“我看那灭门之事多半也是他咎由自取。”
“真令人恶心!”
“绝不能轻罚……”
也有一些为她辩解之语,说至少要等到掌教查验之后再说分明,但大多数都被恶语淹没,埋藏其中。
乔颜扫过同门和上座的师尊,面色平静地走到殿中,于无数人目光下跪伏行礼:“见过师尊、见过掌教、各位长老。”
掌教倒是没像其他人那样即刻给她按上‘耻辱’的标签,但周围无数长老高层虎视眈眈,他微微一叹,只得道:“乔颜,本座问你,你是否修炼邪道功法?”
乔颜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很直,她看向掌教身旁的仙羽道君,望着师尊平静的双眸,她没有慌张、也没有惧怕,只是平静诉说:“弟子灵海被废,无力修习灵力,然身负血海深仇,只能另辟其道、修神魂之力,我确实修炼了吞噬神魂的功法。”
此言出,大殿中一片哗然。
若说刚才还有不少人觉得传言有可能是谣传,毕竟乔颜是仙羽道君的弟子,此刻便是众矢之至。
当即有长老冷声道:“身为仙门弟子,修邪道功法,乔颜,你可知罪?”
这长老话音刚落,又有另一位长老道:“以邪道之术魅惑同门,乔颜,你可知罪?”
“不是乔颜的过错!”
乔颜还没开口,早站在一旁的郁凌霄有些痛苦道:“弟子早已禀明,一切都是我主动追求乔颜,与他无关。”
可那问话的长老却只是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淡声道:“郁凌霄,你涉世未深,被迷了心窍尚且不知,今后就会明白我等良苦用心,此事自有定论。”
不少人都知道这位张长老一向与郁氏交好,此刻却不知为何话语如此冷淡。
但在已经确定乔颜修炼邪道的情况下,也没人愿意出来帮他反驳这话——索性今日之后,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在宗门修炼下去。
只有郁师弟咬着牙不肯放弃:“我说了,不管乔颜的事,我没有被迷惑,为什么都要怪在他身上?”
温如雪那日所说之语,竟然一语成谶了。
无人应答他的质问,大殿中除了些许议论的嘈杂,没有任何一位高层开口。
良久,掌教才道:“郁凌霄之事暂且不论,乔颜,你可知修习邪道乃违背门规之事,念在你是初犯……”
他到底有些不忍。
“废除邪道修为,此事便罢。”
“掌教!”
有人立刻皱眉道:“此等受正道仙门诟病之事怎能如此轻饶?就算看在仙羽道君的份上不取他性命,至少也要废除修为,逐出宗门,否则世人会如何看待我驱仙门?岂非说我驱仙门与邪道为伍?若按门规处置早该清理门户了,况且此子违背师命,更是对道君的侮辱。”
“不错,废除修为、逐出宗门、任其自生自灭已经是我等宽容。”
不少长老纷纷附和,言语间冷厉无比。
而乔颜只是静静跪于殿前,任身前‘刀剑’加身、折辱轻视环绕几身。
掌教被他们吵得头疼,听了一阵子,终于一掌拍在桌案上。
“够了。”
他面色威严起来。
“乔颜不仅是我驱仙门弟子,更是我师弟的徒儿。”他看向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仙羽道君:“师弟,你认为如何?”
仙羽道君抬眸看他:“终于想起问我了?”
掌教唇角微颤,尽量压住内心回怼的想法,尽量正色道:“终究是你的弟子,依你看如何?”
仙羽道君没什么表情:“依我看是门中修炼任务太少,凡事清闲,才让你们有时间在这里为一件微不足道之事争吵不休。”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色难看,但又不敢直抒胸臆。
掌教更是头疼地不行。
“师弟,我知道你心疼弟子,但终究不是小事,旁的便罢了,邪道之法确实有违天道,不能轻易揭过,况且他从何处得来,这也是一个严肃的问……”
“我给的。”
仙羽道君一句话堵住了掌教未完话语,也堵住了其他人义愤填膺的表情。
他从座位上起身,目光深邃内敛,身躯如一座巍峨玉山稳固不可攀越。
仙羽道君言语没什么起伏道:“世间只有邪心,何来邪道?你们没杀过人?这功法我给的,怎么了?至于郁凌霄之事,郁氏既然如此不愿,我将他逐出门下,张长老,你可满意?”
张长老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面对乔颜他敢肆意而道,面对仙羽道君他却不敢如此放肆,道君修无情道,向来随心所欲,自家宗门的长老也不是没杀过,谁也不敢挑衅他的耐性。
今日他受郁氏所托,旁人看不出来,几位高层定然心知肚明。
满殿瞬间寂静无声。
许久,才有人咬着牙鼓起勇气,轻声道:“可邪道到底为仙门正派所不容,若是其他仙门以此围攻我驱仙门……”
仙羽道君深邃目光投往说话之人身上,只漫不经心一眼,无形压力便让他几欲跪倒。
他艰难抬头,却只看到那如立云端般的男子轻拂袖角,衣袍翻飞间语气随意道:“那便来。”
(本章完)